秦子臻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他很多时候都能够淡定自若。
当他派遣祝礼去搜查林嘉安近期的状况时,他仍然能够十分安逸地端着一杯香槟坐在花圃里等昙花开。
当然,这也可以说是独属于资本家的惬意。
秦子臻为了这株昙花付出了很多心血,因为这是当年他母亲精挑细选的,说是要好好养着,送给她来的儿媳妇当见面礼。
秦子臻为了它特意建了一个花圃,土壤、光线、湿度、温度,都把控在了最适合昙花生长的范围内。
养花的人早已凋败,这株昙花却被精心地养在了花圃当中,在盛夏的夜晚里年年盛开。
今年这株昙花他等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放。
也是今晚、也许明晚、也许是某个他不在的夜晚。
祝礼再次打破了他独处的兴致,从花圃外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
“秦总,林小姐最近的行程已经调查清楚了。”他把手里的报告递给秦子臻,但是秦子臻没有接。
祝礼撇了撇嘴,然后口述起了报告的主要内容。“林小姐父母的事情已经被解决了,她妹妹的大过也已经被消除了。”
“都是……都是吴家人插的手。”
秦子臻看了他一眼,没有显示出什么疑惑、震惊来,仿佛知道林嘉安做了这样的事情,不过也是稀疏平常。
又或许他确实是有些疑惑在的。
毕竟如今林嘉安和吴莩薪做交易几乎是可以确认的事情了。
但是她拿什么筹码做的交易?35亿是否真的是她透露出来的?如果是,那她又是从何得知的?这些都尚且不清楚。
但显然今晚上他的重心都在这株昙花上,分不出心在其他上。
祝礼也不多说,转到了另外的话题。
“然后我又让中转站调查了一下定位器,显示手机现在在洛县,估计是林小姐的家中。”
“呵。”
秦子臻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时间短得让祝礼无法辨析,其中包含的情绪都有哪些。
“交给冉绍吧,都让他去解决。”
自上次冉绍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帮助他之后,秦子臻就几乎将报复林嘉安所有的事宜都递交给了冉绍。
全权经过冉绍之手,他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关注,不知道是否从中真的获取了哪怕只有半分报复的快感。
“好。”
祝礼应得是不情不愿,他是真的不想和冉绍接触交流。
冉绍要是像吴莩薪一样,都只是一个花心风流的漂亮废物,这也就罢了。可问题就在于他不仅不是一个废物,还心狠手辣、手段肮脏得很。
两人若是相安无事,他也不在乎、不关注那么多,但更致命的就是冉绍对于他还十分的不满意。
即使冉绍不当着他的面说,但每次他出现的时候,那落在他身上的、不屑的、嘲讽的、鄙夷的、不满的眼神,他可是真真切切地能够感受出来。
不管秦子臻吩咐他的事情,他是做的还是没做的、是做好了还是没做好,那样的眼神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烦死了。
这可不就是不把他们打工人当人看吗?好一副资本主义的做派!
但即使心中有千万分的不满意,祝礼还是不得不去和冉绍联系。
谁让他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又被扣了奖金的祝礼呢!!!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凛冽的淡雅的清香扑入他的鼻中,勾得他整个人的神魂都立在了原地。
脚下的步子是迈不动半分。
“秦……”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秦子臻警告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祝礼立马噤声,但没有马上离开。
秦子臻从椅子上离开,走了两步蹲在了花前。他没有戴眼镜,就那么近距离的、静静的看着昙花一点点地舒展开自己的花瓣。
昙花的开放并不是一瞬之间的事情,它舒展自己的花瓣是极其缓慢但又优雅的。
有人看昙花开或是像观赏到新生命绽放的欣喜、或是看这绮丽一幕的惊叹、或是为其淡雅的沉迷。
祝礼不知道有多少人像秦子臻一样,是带着无尽的忧伤的。像是花瓣舒展开了,他潜藏着的、被包裹着的悲伤,也在那一瞬间炸裂开来了。
他不爱看这一幕,从前就不爱看、从第一次看到起就不爱看,但偏偏他又很多次能够看见。
花瓣完全舒展开来的时候,祝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误听了,总之他听见了一声很淡很淡的叹息。
他知道是为了什么,因为他曾经在秦子臻的抽屉中看到过一张相片。
那是穿着一身皎白舞蹈服的印晴美。
她在黑色的舞台上舒展着自己的肢体、裙摆飘扬,舞台顶端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宛如一株在夜晚独自绽放的昙花。
她是那么圣洁、那么美丽,但花期又那么的短暂。
她理应年年盛开、她理应有无限的时间,然后去在无数个夜晚绽放出自己最美的那一面,但她却在自己最美的时候被采下了。
所以秦子臻恨他父亲,也恨他自己。
一朵花的枯败,与采花人、汲取花养分的新枝都脱不了干系。
“你走吧!”最后是秦子臻开了口。
他话里的情绪祝礼不敢细听,得了应允之后就匆匆地离开了。
*
祝礼又是在纸醉金迷找到的冉绍,彼时他在昏暗的灯光里左拥右抱。
偶尔打在脸上的碎光,能够看得出他迷乱的表情。
他左边一个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小男生,此刻正乖乖巧巧的缩在他的怀里。右边一个身材火辣的女郎,正欲用自己的烈焰红唇喂他喝红酒。
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来者不拒,真真是一个浪荡子,也真不怕得什么病。
祝礼暗唾一声,生怕自己多看一眼,那些病就顺着视线爬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门他是自作主张地推了进去,但还是要装装样子敲敲门,提醒冉绍自己到了。
“哟,来了呀?进来吧!”冉绍推开了坐在自己怀里的小男生,然后敲了敲那个位置,示意祝礼坐过来。
眼里的挑衅和不屑,是展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祝礼不理他,两人互相看得不顺眼,他也没有必要顺着冉绍的臭脾气。
他是秦子臻的人,就算冉绍看他再不顺眼那又怎么样呢?不能扣他工资、扣他奖金也不能开除了他。
祝礼自顾自地搬了一个凳子,然后坐在了冉绍的正对面。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还弱了一头,于是拿起了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
“冉少爷。”祝礼保证自己这一声,他喊得是端端正正的。
冉绍对他直接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又把那个娇嫩的小男生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力道大得让小男生嘤咛一声。
“怎么,现在求我做事,你家秦大少爷都不愿意自己来了吗?”冉绍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就开口询问了出来。
“秦总养的昙花开了。”
冉绍闻罢一顿,没有再问这个,转而又把戏谑的眼神落在了祝礼身上。
“愣着干什么?给祝先生倒杯酒啊?”他又推了推自己怀里的性感女郎。
女郎扭着丰腴的腰肢走到了祝礼的面前,往他的开水里加了半杯子的红酒,眼神暗波流转十分勾人。
祝礼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杯子放到了茶几上,然后用手肘不经意地推开了那个女郎。
“冉少爷,这次来是秦总有些事想请您帮忙!”他从自己的公文包中掏出了没能递给秦子臻的、厚厚的一沓A4纸。
祝礼态度十分端正地递在了冉绍的面前,“冉少爷,请!”
这模样气得冉绍又是直接地翻了一个白眼。他接过那一沓A4纸,然后看也不看递甩在了地上,有几张扬起又飞到了茶几上。
祝礼也不去捡,谁知道这飞着到处都是的纸沾上了什么东西呢?
“有事说事。”冉绍也不想跟他装了,脸色直接就摆在了上面。
祝礼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得意的很。他和这个冉绍无论交锋、拉扯多少次,最后无奈先装不住的还是冉绍。
跟他斗?哼,还是太年轻!
他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着重放在了林嘉安的身上。关于泠郊那块儿的,他粗略而又含蓄地带过了。
祝礼总觉得这个冉绍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他在风月场上和那么多人恩恩爱爱过,谁知道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会不会说漏嘴呢?
到时候坏了他们的大事就不好了!
“林嘉安?”冉绍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放得极轻极轻,唇齿触碰间竟突生一种暧昧感。
“呵,是我小瞧她了,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联络上吴家的人。”他晃了晃红酒杯,面上的表情有些阴狠。“但那又怎么样呢?到底就是一个无权无势,又把柄众多的女大学生罢了。”
很有氛围感,很懂得营造氛围。
祝礼在心中毫不吝啬地夸到。
可他还是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冉绍每次说大事的时候都要摇晃着红酒杯,即使当时手头上没有,他也必然要想尽办法拿到一个。
仿佛那个红酒杯就是什么奇妙的开关,只要一端上就能让班纳变浩克一样。
呵,说来说去归根到底就两个字:装X
“那现在秦大少爷是想?”冉绍明知故问,非得从祝礼嘴里听出一句类似于示弱恳求的话来。
祝礼心中冷笑一声,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人才畏畏缩缩。
“秦总想让您帮他,再给林小姐一些惩罚。”
冉绍嘴角勾起,展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轻轻抿了一口杯中已经醒好的红酒。
许是嘴未张合得太大,所以猩红的红酒粘在了唇上,还有往下滴的趋势。冉绍恰时地伸出了舌尖勾起那一滴红酒,随后卷入了自己的嘴中。
不知是不是劣质红酒的色素上了眼,祝礼总觉得他在冉绍的眼中,同样也看到了猩红的光芒。
“那就,给她一些惩罚吧!”
他的语气说得近乎暧昧,祝礼听得不寒而栗。
坏了,歇菜了,这还能是个会变身狼人不成了?
*
“安安!安安!安安——”史若彤浑身是血地跪在道路中间,怀里是已经昏倒的吉安。
“安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呀!为什么会这样啊?”史若彤一声又一声地质问她,眼里包裹的仿佛都是恨意。
她把沾满了吉安鲜血的手伸向林嘉安,五指几乎处于一种痉挛的状态。
眼见着那只手离自己越来越近,林嘉安最后醒了过来。一瞬间入目的是天花板,然后她借着醒来的那股力瞬间坐了起来。
她一声接着一声急促地喘气,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无论是睁开眼还是闭上眼,眼前都是一副史若彤浑身是鲜血的模样。
当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嘉安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想给史若彤打一个电话。
现在是下午两三点钟左右。
放暑假之后她留在校内跟着老师做项目。昨晚她熬了一个通宵,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补觉。
而史若彤则是早早地搬出了寝室,和吉安一起打暑期工挣下半年的生活费。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林嘉安想着刚刚的梦境开始害怕了起来。
很没有由头。按理说刚刚那只是一个噩梦,但是她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害怕史若彤也因为自己被秦子臻报复。
手机上和老师打了个招呼之后,她就换上衣服急急,立马地打了一个车去史若彤和吉安的住处。
但到了地点之后,也是堪堪下午四点左右,这个点他们打工的奶茶店远没有下班。
敲了很久的门,发现没有人应答,林嘉安才想起了这一茬。她的心中一慌,就立马打车去了他们打工的地方。
还没走近就发现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他们水泄不通地围着那家奶茶店。人群声音嘈杂像是在讨论什么,有些群众的脸上甚至带着惊慌的表情。
还有几个撸着袖子蠢蠢欲动,也许是在等待一个上去的契机。
林嘉安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这是一种她无法克制的生理行为,因为恐惧。
她努力地拨开围绕着的人群,想要走进战势的中间。
“啊!”多走近几步,她就听见了一个女声的呜咽惨叫,那个声音她最是耳熟。
林嘉安不管不顾地拨开了人群,看见了几乎是让她惊恐一生的场景。
吉安满头是鲜血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着、眉头紧紧地皱着,像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而史若彤衣衫有几分零乱,展露在外的肌肤尽是受伤过的痕迹。她一向会梳得很好的头发,此时也散乱开来,其中有几把被一个陌生的、浑身是肌肉的男人抓在了手里。
那个男人几乎是拉着她的头发,把她拖着往前走。
又几个人蹲在吉安身边,应该是在看伤势。
也有一个人想要拦住男人拉扯史若彤的动作,但是被重重地踢开了。
林嘉安在嘈杂的人声里,独独听见了史若彤嘴里止不住地发出呜咽。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