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娜!你等我一下。”
伊莱娜不顾宇文碎的呼喊,闷着头向前走着。
“伊莱娜!”
依旧没有回头。
“前面那个非要和我一起洗澡的暴力平胸女人你给我站住!”
终于有反应了。
伊莱娜猛地停下脚步,差点让紧跟着他的宇文碎一头撞到她身上。她转身抓住宇文碎衣服的前襟,没有用脚跟的力量绊倒他,而是凭借手上的蛮力直接把他按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之后伊莱娜也没松手,那只手依旧牢牢抓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高高举起,全力向着宇文碎的鼻梁挥下。
宇文碎闭上了眼睛,做好了挨拳头的准备,同时自暴自弃地说:“你冷静一点啊!”
伊莱娜的拳头在距离他的脸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了。
伊莱娜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被人类砍断了尾巴的龙一样,即使受伤吃痛,那种痛楚也都藏在充满血丝的眼睛的深处,表面上只能看到难以遏制的愤怒与疯狂,和熊熊燃起的复仇之火。
至于伊莱娜现在的心情,比起复仇,更倾向于随便找个东西泄愤吧。
宇文碎的话虽然算不上当头棒喝,却也让她清醒不少,她缓缓收回自己的拳头,试着让自己的呼吸渐渐慢下来,可是这种时候轰鸣的心脏跳动声会让她再度响起希尔达那种令人生气的态度,从而更加愤怒,心脏跳得更加剧烈,呼吸再度加重,自己就更刻意的放慢自己呼吸的频率,从而产生了恶性循环。
宇文碎看到她努力克制自己情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说:“你要是实在忍不住,打我一拳也可以哦,不过还是轻一点吧。”
“……我现在可收不住力道,做好毁容的准备吧。”
“唉,看来以后世界上又要少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了。”
“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得出全力。”
“我是开玩笑的!请千万手下留情!我还要靠脸混饭吃呢!”
“切。你这时候就应该说‘放心打吧是,只要你开心就好。’”
“为什么我要说得好像一个出去偷情被抓包的丈夫一样啊!”
“现在就快被我毁容的情况下还敢占我便宜,很有种啊,看来这一拳打到下体上会比打在脸上效果好吧。”
“你在说什么……等等!你的视线不要往下移啊!你难道想成为杀人犯吗!”
“胡说什么呢,打碎那点儿零碎物品又不会死。”
“会啊会啊!男人会从根上死掉啊!”
这样一番胡闹的对话之后,伊莱娜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有可能是觉得有些累了——毕竟生气也是个体力活——她站起来,向宇文碎伸出一只手说:“来,我们去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宇文碎长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刚才心里也是很怕的,那一拳要是真的砸下来真的说不准是生是死。他拉着伊莱娜的手站了起来,然后松开,两只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说:“那,我们去哪儿?”
伊莱娜却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有女朋友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盯着那只被宇文碎放开的手。
“没有啊,怎么了?”
“怪不得。”伊莱娜叹了口气,好像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可惜似的,“像你这种榆木脑袋估计会一辈子单身吧。”
“啊?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刚才可是有女人向你伸出手说‘我们去休息一下’哦,你难道就没有一个浪漫一点的反应吗?”
宇文碎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似地说:“现在我还有机会吗?”
“没有了,猪头。”
说完这句话,伊莱娜轻轻地笑了一声。刚刚升起的朝阳放射出让人心情为之一振的光芒,伊莱娜则是沐浴在从东北方照过来的照阳中,因此,她脸上的笑容显的异常明媚,甚至有些炫目。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宇文碎把这个作为自己无法移开视线的理由。
短暂的寂寞出现在两个人之间,逐渐被阳光溶解的夜晚似乎释放出让气氛变得暧昧的味道。
宇文碎先开了腔。
“呃,我们现在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梳理下思路比较好。”
“……对,对啊。所以说,我们去哪儿呢?”
这两句话根被没有让气氛回到正轨上,反而更加暧昧了。
“说起来,要是刚才街上有人的话,你说不定就不敢动手了吧。”宇文碎说。
“说,说的也是呢。”伊莱娜好像才刚刚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在城镇闹市区的路中间对一个男人大打出手——有多出格似的,不好意思地用自己的手指挠了挠脸,说出道歉的话,“对不起啊,我……”
而这个时候,第三者的声音冷不防地在两个人背后响了起来。
“好了,我觉得如果我再不出现你们就要去做一些小孩子最好不要知道的羞羞的事情了,所以说,你们能停下来了吗?”
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彩虹色头发的女孩子,穿着血羽骑士团的制服,但是颜色稍稍有些奇怪:风衣有一半是黑色有一半是白色,这让宇文碎来能够想到珑国的太极图案。而且她的背后有两样很奇怪的武器,一样是通过皮筒和绳索系在背后的长筒火枪,另一样是一把长弓,弓弦和绳子在她的胸前打了个交叉。
这个人很显然是路德维希。
“露!”
“……你什么时候到的?”
伊莱娜叫出了路德维希的爱称,宇文碎则是直接丢出了一个问题,实际上他们关注的都是同一件事:她究竟看了多长时间?是不是把那一段戏剧表演式的东西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刚刚啊,大概就在碎说要去梳理思路的时候吧。”
宇文碎松了口气,不过没有表现出来,伊莱娜却直接说了一句“还好你没看见”。
“不过之前的对话声音很大,估计这条街上的人都会听见吧。”
完了。
伊莱娜直接扑上去抱住了路德维希,哭哭啼啼地说“都是这个男人不好”“希尔达也是个蠢货”“爱德就是个白痴”之类的话,还装出哭泣的样子,可惜脸上没有眼泪。路德维希也没拆穿,就这么轻轻地搂着伊莱娜的肩膀,向宇文碎眨了眨眼。
宇文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说:“露,你有让我们休息的好地方吗?”
“当然有,跟我来吧。”
路德维希要带他们去的地方,是她指挥的血羽骑士团第一大队在威尔第城外的临时驻地,距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稍远,不过设施齐全。而且现在整个大队都不在营内,按照路德维希的说法,是他们现在都在“战前休假期”,因此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做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是个相对来说可以好好休息又可以商量事情的地方。
抵达了那里之后,路德维希坚持让他们两个人好好休息一下,分别给他们安排了两个稍微整洁一些的帐篷,让他们安稳的睡上一小会儿。不过或许是两个人太疲劳了吧,等到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正午了。
“搞不懂为什么已经有‘军团’这个级别了,还要单独设置一个大队出来。”宇文碎在醒过来之后,来到路德维希的帐篷里,说起了这件令他觉得费解的事情。路德维希示意他坐在那边的凳子上,她则是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宇文碎曾经看过的东西。
是曾经精灵巴别托声称自己发明的那个东西:烟斗。
路德维希说:“我这支部队有点特殊,相当于希尔达自己直属的私人部队吧,我们只会执行她的命令。只会参考除了她之外三个人的情报,其他一概不管,哪怕是血羽的一支部队被全歼我们也不会去救援——只要没有命令。”
宇文碎稍微回忆一下就猜到了大概是那三个人:爱德华、伊莱娜和墨菲斯。不过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必须问清楚。
“露,你手里那个是什么东西?”
“这个?”她扬了一下手中的烟斗,“是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一个热情得有些过分的朋友。据说是某个精灵做出来的用来消遣时间的东西,用来吸一种叫做烟叶的东西。”
“你会吸吗?”
“不会啊,我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好看而已。对了,这玩意儿好像叫做‘烟斗’,市集上还没有人卖呢。”
“其实哦我看过有人拿着这个东西再吸烟叶,或者说有精灵。”
“哦?这东西不会在这里已经流行起来了吧。”
“这话怎么讲?”
“这是我在新迭戈的时候,一位朋友送给我的,她还向我保证这东西暂时不会成为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东西。”
“开玩笑的吧,虽然这东西我也只看到过一次,但是你那位朋友说不定都没来过威尔第吧,她又怎么会得知这东西没有流行起来呢?”
这句话其实里面就隐藏着一个小小的试探:宇文碎说的这句话是很具有攻击性的,已经暗暗含有指责她朋友的意味了,如果她的反应很激烈,恐怕这位朋友和她关系匪浅,能从巴别托手中得到一只烟斗也说明了那位朋友身份的不一般,事情可能就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
“谁知道呢。”路德维希的反应很普通,看来这位“朋友”在路德维希的心中并不算很重要,“最早知道就不收下了,麻烦,这下子我就不能推脱了啊。”
“推脱?她拜托过你什么事吗?”
“她劝我去相亲。”
这个回答其实是很然宇文碎失望的,他本来期待着能从路德维希的嘴里得知一些对现在的情况有用的情报,但是结果显然不尽如人意。
不过路德维希的话还没说完。
“估计不是他弟弟就是那个老头子。”
“他弟弟?老头子?”
“我的那位朋友,曾经姓卢文特,现在你知道他弟弟是谁了吧。”
真是无巧不成书。
“另外一个是跟她有过生意往来的老商人,他那年纪估计都能当我爷爷了。”
“敢把老商人介绍给血羽骑士团的队长,爱德的姐姐还真不是个一般人物啊。”
“好像叫托尼,托尼·康星,是康星钢铁的董事长。”
这下终于钓到大鱼了。
如果宇文碎没记错的话,新迭戈的市长是一位遗孀,而爱德华的几位兄长和姐姐都和各地的贵族婚嫁,路德维希有个身份高贵的朋友在新迭戈而且碰巧是爱德华的姐姐,康星公司的董事长托尼·康星和爱德华的姐姐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再加上从阿方斯的口中得知新迭戈露西亚钢铁公司的名字。
以上种种支离破碎的东西被联系起来,宇文碎在脑子里面形成了一个非常难以置信的猜想。
要想证实这个想法就只能去康星钢铁找点东西来求证了吗。
宇文碎在脑海里编制这些想法的时候,路德维希正在不停地抱怨着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她说的极其投入,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倾诉的对象根本就没有听她说的东西。
正在这时,伊莱娜掀开帐篷门走了进来,看起来她也是刚刚睡醒的样子。她的出现打断了路德维希的喋喋不休,因为她发现伊莱娜正看着自己,神情紧张。
伊莱娜问路德维希:“希尔达还有几天就要嫁过去了?”
“大概两三天吧。”
“这么快!”
“其实她已经计划了很久了啊,放心吧,你我都了解她的行事风格,对吧?”
“……能把后面的计划跟我说说吗?”
“不能。”
“为什么?”
“第一,我不知道后面的计划,她也没跟我说。第二,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转述,她应该亲口告诉你。”
“好吧。”
这一次伊莱娜没有生气,而是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和希尔达打起来了?”
“差一点。”
“……女人真可怕。”
明明你自己也是好不好。
“她就是不肯像你一样直截了当的说话,偏偏要藏着掖着。”
“性格如此,只有那个男人能管得了她喽。”
“可是她就要嫁给树精了。”
路德维希也只能叹口气而已。他们在两天内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赶在希尔达前往奥芬海默之前阻止这场战争的可能性不大。
而如果宇文碎的猜测是对的的话,做起来的难度就更大了。
但是一旦做足了准备,成功阻止的几率会有显著提高。
两天时间,来得及吗?
“碎,你还坐着干吗?准备走了。”
“啊?”宇文碎才意识到伊莱娜再跟他说话,不由得愣了一下,“走?去哪儿?”
“康星钢铁啊,我们还有那里没有调查过对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东西。”
“你认为时间来得及吗?”
“不知道。”伊莱娜很干脆的摇摇头,“或者说我甚至都不敢考虑这件事。”
“那你为……”
“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会被逐渐逼近的时间折磨疯的。”
“但是如果你作出了无用的尝试,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啊。”
“碎,其实你是猜到了什么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确信你比我聪明。”伊莱娜直视着宇文碎的眼睛,通过自己翠绿色的瞳孔把名为新来的感情传递过去,“这几天下来,我觉得你的脑子比我好用太多,而且你现在也不会有我这么焦急的心情,只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完成希尔达给你的任务,对吧?”
后面这句话说的没错。
宇文碎并不像伊莱娜那样焦急,对他来说,爱德华和希尔达与自己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激烈吵架、可以互相担心的地步,充其量只能算作上司和同僚而已,他的精力都集中在解决“如何在短期内建起一座银行”这个问题上,对于希尔达和爱德华的问题他即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依旧是漠不关心的态度,这是他现在能比伊莱娜更冷静地思考的重要原因。
伊莱娜接着又说:
“所以,你现在说出一个计划,我们去执行就好了吧。”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没有办法和我一起思考,只能当个棋子了吗?”
宇文碎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过于伤人,但是伊莱娜却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带着痛苦地表情点了点头,说:
“我可能会拖你的后腿,所以还是把我当成棋子来使用吧,必要的时候,当成弃子也没关系。”
“即使时间只有两天也不放弃?”
“我不想。”
“即使成功率低的可怜也不会退缩?”
“我不会。”
宇文碎很想笑出来,不过兴奋的大脑驱动着全身的血管不停地输送着血液,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匹喝了烈酒的战马,不停地嘶叫着,迫不及待,要冲向战场。在这种情况下爱他的面部肌肉根本不听他使唤,本来想笑却变成了一副异常扭曲的表情。
“真抱歉,我不需要不会思考的棋子。”
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宇文碎甚至觉得伊莱娜的瞳孔里失去了光辉。
“想提高计划的成功率就给我拼命思考,放心吧,就凭你的脑子还没本事拖我的后腿呢。”
宇文碎走出了帐篷,都不用回头看,他知道伊莱娜一定跟在自己后面,想到这里,他就藏不住笑意。
不过伊莱娜并没有马上追上去,而是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路德维希看了半天戏,终于说出了一句感想:
“没想到你们还真能像唱戏的一样说话啊,今天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伊莱娜飞霞扑面,向外面的宇文碎看了一眼,两人目光正好对视,宇文碎好像很失望的样子,示意她快点过去。她回头对路德维希说:“我们可是很正常的关系哦,只不过现在有点激动而已。”
路德维希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点了点头,对伊莱娜挥挥手,让她快点追上宇文碎。伊莱娜也没再说什么,估计一是怕耽误时间,二是怕越描越黑,转身走出了帐篷。
“还‘正常关系’,恋爱关系难道不正常吗?”
路德维希把烟斗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我都说了那么多了,碎,你可得好好利用我的情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