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承蒙一位一人姑娘的好意,安心休养第二天之后,看是盘算其今后的去向。
不对。
应该说,思考起如何反败为胜来。她首先想到写信,向西奥多罗求援,动笔写了个开头之后,却发现自己身边没有能送信的人,只好作罢。同理,也就失去了联系路德维希和多萝茜的手段。既然亨特手中有中央的批文,她父亲想必也是有难言之隐,无法给她实际的帮助。
“想什么呢,傻丫头。”
这一声有气无力的“傻丫头”,把希尔达从思考中拉了回来。说出这句话的,是依旧躺在病床上爱德华。他的伤口恢复很快,没过几天就有了说话的力气。
“……想今天晚上吃什么,蠢货。”希尔达敷衍道。
“吃什么?还是省省吧,你除了清淡的病号饭,剩下什么都不会做。”爱德华看来心情不错,已经有力气开起玩笑来了,“你要是别出心裁,我这条捡回来的小命,说不定又得还回去咯。”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其他东西?”
“从小到大,除了我生病的时候,就没见你亲自下过厨啊。”
“怎么,觉得亏了是不是?后悔当初没认识个贤良淑德的小姑娘,是不是?”
“不敢不敢。现在我可是姓‘格洛利亚’,要是老婆大人一个不小心‘休了我’,那我可承受不起,非得当着你的面儿哭出来不可。”
“切,瞧你那点儿出息。”愁眉不展的希尔达,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快把你的金豆豆收回去吧。”
两人说笑一会儿之后,气氛有所缓和,开始说起正事。
“希尔达,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如何才能扳回一城?”爱德华问。
希尔达微微一笑,说:“准确地说,是如何才能一扫颓势,反败为胜。可惜,到现在也没想出个主意。对了,你有办法叫来你师父吗?”
“我那五位师父……”
“我说的是你新拜的师父,你以为,到现在还能瞒住我吗?”
爱德华脸上竟然飞过一抹红霞,愣了一会儿才说:“原来你知道啊……但我没办法联系到他,说不行去找阿方斯还靠谱一点。可阿方斯既然号称‘大地的指引者’,就不可能不了解我们的动向。倘若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仍未出手,就说明他认为这件事情,我们应该自己解决,不是吗?”
希尔达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同理,也能说明西奥多罗他们为何没有动作。唉,要是商会还在,说不定还能有些办法。”
“……我就直说了吧。”爱德华沉吟半晌,决定说出心里话,“希尔达,建立商会这个决定,其实很不明智。”
“……现在说又有什么用,我……”
“不,还不晚。”爱德华用双臂强撑着自己的上半身,让自己坐起来,希尔达见他支撑吃力,连忙扶了一把,“商会本身没什么错误,错的是商会里面的人。希尔达,你不该把我们这群人,继续留在你身边的。无论是伊莱娜、路德维希、我,还是雅克和墨菲斯。我们虽然是你的朋友,是你的战友,却不是精明的商人。”
“联邦会缺商人吗?再说了,墨菲斯和宇文……”
说到一半,希尔达沉默了,不敢对上爱德华的视线。爱德华的意思,她心中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半年多来,呼风唤雨的布拉迪威德商会,实际上外强中干,核心成员只有三个:希尔达、宇文碎、墨菲斯。希尔达是核心,能够拓宽业务;墨菲斯是盾牌,能够承接并运营已经初具规模的业务;宇文碎是尖刀,处理所有棘手的问题。三个人合力之下,才有了布拉迪威德商会今天的局面。也正因为这样的组合,在宇文碎背叛,墨菲斯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希尔达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儿,在西奥芬海默的生意场上任人宰割。
是的,即使各方人马剑拔弩张,幕后势力蠢蠢欲动,归根到底,这还是一桩生意上的事情。
“你看,你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爱德华笑着说,“索性就放下吧,要么放下他们,要么放下你心里装着的事儿。”
希尔达瞪了爱德华一眼,之后有暗自后悔。爱德华的声音在小小的屋子内回荡,也在希尔达的心中循环,突然,她注意到一个词的区别。
“……他们?这什么意思?”
“啊?你还不懂啊?”爱德华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像我这种苦命人,肯定是一辈子都得赖上你了啊,那到时候,说得不好听点儿,就树倒猢狲散,我这大马猴儿,还得回来上你这儿摘桃子啊。”
“去你的,没个正经。”希尔达嘴上不留情面,脸上却笑嘻嘻的,心中更好似吃了蜜饯,回味无穷,一时间忘却了烦恼。
“其实,我有个办法。”爱德华说。
希尔达眼珠一转,猛地站起身来,说:“我不答应!”接着说转身就要走,爱德华连忙伸手去抓,没想到他受伤未愈,希尔达却正在气头上,这一甩之力,竟将他从床上带了下来。好在希尔达手一用力就觉得大事不妙,下意识地回身弯腰,这才没让爱德华摔在地上——而是被她抱在怀里,两人都坐在地上。
“……我说,你这算不算谋杀亲夫?”爱德华觉得胸前的皮肉又裂开了一块儿,钻心得疼,却强忍着,说了句玩笑话。
希尔达看见胸前的纱布又伸出血来,不禁眉头紧锁,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说:“我要是答应了你的要求,那才叫谋杀亲夫。”说着,手臂又紧了一紧,一张俏脸埋进爱德华的金发里。
“我可不相信你是那种会背后暗算自己未婚夫的女人。”爱德华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现在,需要一个人去做表面上的工作,为你争取一些时间,对不对?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你除了我,没人能够差遣,我除了你,没人能够依靠。我看啊,就别再客客气气、假仁假义的了,反正你我都不在乎这些,干脆就放心大胆地支使对方,不行吗?”
希尔达想了很多拒绝的话,却没一个能说服爱德华,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是希望说服他呢,还是不愿说服他。更搞不明白,是不愿就此扔下他独自冒险,还是不愿离开这宽厚的背脊。百感交集之下,她唯一做出来的举动,是把脸埋的更深,深到两瓣嘴唇吻上爱德华的头顶,然后呜咽着说:
“……你……你……这蠢……货……”
爱德华只感觉自己的头发上湿了一块,便回答道:
“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