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是谁打扰神圣的仪式?谁胆敢干涉树海之灵的裁决?”
所有惊愕的人中,最先恢复正常的是希尔达,她一个箭步来到马奇诺旁边,确认他的情况。马奇诺的喉头血如泉涌,仿佛能把落在他身上的雨点染红,流出的热血带走他的体温,将他送往死者的国度。随后希尔达张开双臂,质问在场的所有人,先声夺人。在希尔达声色俱厉的质问之下,那些树精面面相觑,一脸的惊恐。
希尔达掌握了主动,便朗声说道:“希尔达·冯·格洛利亚,再次缅怀树精的大贤者,睿智而有勇气的西方祭司——‘毛榉树’马奇诺。愿树海之灵见证罪人的清白,倘若我与‘毛榉树’马奇诺的死有任何瓜葛,请树海之灵降下责罚!”
霎时间,议论声戛然而止,只有滂沱大雨演奏的狂暴乐章,衬托着生命的消逝。
“感谢树海之灵。”希尔达说,“既然马奇诺并非因我而死,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树海之灵对马奇诺的老眼昏花、鼠目寸光降下责罚,二是马奇诺的仇家将其置于死地。树精们啊,你们的西方贤者在此死于非命,难道就无动于衷吗?”
“无动于衷”这四个字,其实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不过那个人和希尔达默契极佳,早就行动起来了。此人正是穿行于树林中的路德维希·刘,希尔达的意思是让她去找那个抢在他们之前暗杀马奇诺的人,而路德维希在希尔达走到马奇诺身边的时候,就已经从树上爬下来,奔向她刚才注意到的身影所处的方位。路德维希相信,她手下的人绝不会因为她没下指令,就原地不动。那是个人或者有经验,或者有冲劲儿,恐怕还有比她先一步行动的人。
路德维希加快脚步,她担心那人逃之夭夭。根据人员布置的方位,距离那人最近的应该是“火”,这小子会不会抓住那个人呢,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的身边还有一位暗杀者。忐忑不安的路德维希又不能直接穿过森林中央的圆形空地,只好拼命加快脚步。在奔跑的途中,路德维希和几个队员相遇,他们都在赶往同一个地方。
然而他们见到的结果,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火”正和一个女树精扭打在一起,两人手中的火铳都被扔在一边。路德维希正好见到那一幕:女树精一脚蹬开“火”,而打了几个滚儿的“火”摸到了自己的红莲铳,立刻摆出跪射的姿势,瞄准女树精的胸口,但女树精能够操纵树木——两株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树从左右两边袭向“火”,铅弹从他的枪口飞出之时,也是两棵巨木将他夹成肉泥之时。女树精伴随枪声倒在地上,而“火”唯一完好的半截手臂,无法支撑红莲铳的重量,落在了地上。
路德维希将自己的火铳背在背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个女树精身边,两只抓住她的前襟,打算问出幕后主使是谁,可“火”的枪法很准,铅弹飞入女树精的心脏,让她毫无痛苦地死去。路德维希见这女树精衣衫褴褛,身上也没什么特殊的标志,就松开手,站起身,走到“火”的遗骸前。
虽然,那可能连遗骸都算不上。
“副团长,‘火’死了。”出声的是“翼”,他平素里和这个后生关系最好,“好像没办法给他办葬礼了。”
“知道了,我想想办法。”路德维希低声说。
之后,路德维希鬼使神差一般,用双手去抠两棵树的缝隙。几分钟后,她看向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和毫无变化的缝隙,以及从那里面一点点渗出的血液,才明白过来“翼”那句不能办葬礼是什么意思——不可能在一个人的棺木里,只放进半条手臂。
雨还在继续,丝毫不考虑人的心情。
十分钟后,路德维希带领九个人回到他们的伏击点。透过树叶的缝隙,他们发现希尔达已经彻底说服那群本打算见证她末路的树精:马奇诺的死,是因为树海之灵的惩罚,正因为马奇诺拒绝跟随潮流,拒绝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所以树海之灵以最新颖的手段,处死了马奇诺。这一套理论在路德维希听来狗屁不通,而奇迹般的,信仰坚定的树精们都认同了希尔达。这还真是讽刺:他们信奉的神灵,竟然蒙蔽子民的眼睛。
总的来说,虽然计划出了很大的差错,但是最终的结果,是对血羽骑士团和布拉迪威德商会十分有利的。路德维希所率领的暗杀者小队不再有徜徉林海的必要,而且要尽快撤离奥芬海默。这些事情,即使不去和希尔达确认,路德维希心中都一清二楚。于是,冒雨潜行两天之后,路德维希小队走出奥芬海默森林,回到血羽骑士团在威尔第郊外的驻地。“砍伐毛榉树”任务结束——在表面上看来。
在路德维希等人心中,这个任务还差最后一步。
教历1455年9月10日,希尔达·冯·格洛利亚以布拉迪威德商会的名义,与奥芬海默签订公路合同,准备修建连接威尔第与奥芬海默的商路。而这个消息,是从奥芬海默返回的希尔达本人,亲口在威尔第的市政厅宣布的。项目具体工程,由群山交通和双城钢铁负责,布拉迪威德银行投资。
但是对于路德维希来说,这一天的意义,不在于这个消息。
“今天傍晚时,带着上次执行任务的几个人,到城外等我。”希尔达在回来后,第一时间与路德维希见面,表情凝重地说了这句话。
“葬礼吗?”路德维希心中已猜了个十之八九。
“嗯,葬礼。”希尔达说。
傍晚,以路德维希为首的十个人跟随希尔达,来到一棵树下,那里又块小小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这天的威尔第下着毛毛细雨,和奥芬海默林中的雨水比起来算不了什么,可灰蒙蒙的天空总是令人想起不快的事情,不是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你们来给他刻上吧,不过今天不急着做这件事。”希尔达难得地露出团长应有的样子,“全体立正,默哀。”
大概三分钟之后,希尔达的声音再次响起:“礼毕。”
众人睁眼,只见希尔达手中举着一支短铳,枪口朝向天空,在雨水落入枪管之前,扣下扳机。路德维希心中升起一股念头:希望这颗铅弹直上云霄,把那一层乌云打散。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昂起头,让雨水顺着的彩虹色的发丝流淌。奥兰多·摩尔迈斯塔——这个曾经代号为“翼”的男人,作出和路德维希截然相反的举动,将头深深低下,如同在教堂的忏悔室中,痛哭流涕的罪犯一般。
“如果天空阴霾满布,吾等惟愿,红莲破雨。”希尔达轻声说,这是血羽骑士团的新口令。
“惟愿,红莲破雨。”
十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却连一只鸟都惊不起,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众人睁眼,只见希尔达手中举着一支短铳,枪口朝向天空,在雨水落入枪管之前,扣下扳机。路德维希心中升起一股念头:希望这颗铅弹直上云霄,把那一层乌云打散。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昂起头,让雨水顺着的彩虹色的发丝流淌。奥兰多·摩尔迈斯塔——这个曾经代号为“翼”的男人,作出和路德维希截然相反的举动,将头深深低下,如同在教堂的忏悔室中,痛哭流涕的罪犯一般。
“如果天空阴霾满布,吾等惟愿,红莲破雨。”希尔达轻声说,这是血羽骑士团的新口令。
“惟愿,红莲破雨。”
十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却连一只鸟都惊不起,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