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碎一行三人,在威廉姆斯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拜别他们夫妻,前往卢文特城区。明明只是几个月不见,宇文碎却觉得城里的变化非常大。一言以蔽之的话,就是“颓靡”二字。虽然威廉姆斯说过,阿巴杰斯市长的政策,是把烟土贩售给林特帝国,但免不了有人私自在城中交易烟土。因此,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中,十有八九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宇君,此等情形,甚为恐怖是也。”樱庭步低声对宇文碎说。
“怎么讲?”宇文碎打量着四周的店铺,发现有不少已经关门大吉了,“如果你说的是路上这些丢了魂的人,那就不用怕了,魂都丢了,何必害怕?”
“非也,宇君,你不觉得城中空气很奇特吗?”
在地精的语言中,“空气”有“气氛”的意思,要不是宇文碎略知几句地精话,还真听不懂他那半生不熟的通用语。宇文碎回答道:“哪里奇怪?你是说街上的这些店家?”
樱庭步点了点头,说:“在下往返联邦多地,从未见过如此死气之城市是也。”
宇文碎此刻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想,试图在繁杂的记忆之中,找到那些曾经与他共同浴血的面孔,并且希望记忆中的人能够出现在下个街角,可惜,这样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三个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的人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凉,甚至生起一种打道回府的冲动。
而在三个人之中,心情最为复杂的,莫过于爱德华。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继任市长,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呢?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出现之后,随着每一次见到颓靡的市民,就会膨胀一分,压迫者爱德华的肺部,让他喘不过气。
“碎,樱庭,我们还是先去我家看看吧。”爱德华的声音中听不出他一贯的轻浮,“我有点担心。”
爱德华的父亲,特兰西·达·卢文特公爵,是整个联邦最希望恢复帝制的人,没有之一。他对于贵族式权力的迷恋是如此地疯狂,以至于撒手人寰之际,他的子女甚至不愿意来见他最后一面。爱德华作为最小的儿子,对于他的父亲既没有敬重,也没有恨意,仿佛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只不过是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实际上,他对家中的奴隶,说不定比对他父亲更好。作为臭名昭著的奴隶商人,这也算是特兰西的报应吧。
特兰西这辈子,有三件事情最为骄傲:第一是推动了贵族在联邦的复兴,第二是膝下子女全部与达官显贵结亲,第三就是卢文特家族的宅邸,在他的主持之下,修建得富丽堂皇。与其说是宅邸,不如说是石砌的城堡。
“你家住这儿?”宇文碎站在卢文特家的大门外,非常吃惊地说。
“难以置信,阁下看上去,并非能住在这里的人是也。”樱庭步说。
“总之,先进去吧。”爱德华倒吸一口凉气,“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爱德华轻轻抬手,叩响了锈迹斑斑的大门,沉闷的声音在破败的庭院中回响,除了惊起几只乌鸦,没有任何回应。他用手抚摸着门上的伤痕,残留的金箔,证明了这里往日的辉煌。爱德华用力一推,大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里面的景象足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在爱德华的记忆中,一进门的庭院,是非常美丽的风景。花草树木都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甬道两旁还有白色大理石垒起来的喷泉。现在到处都是残花败柳,枯枝破叶,在这些东西的掩映之下,能看见大理石的碎片。看来这喷泉的命运和门上的金箔一样,都是被人抢去的。
爱德华用力吸了两下,发现竟有一丝腐臭的味道。这味道极其细微,宇文碎和樱庭步都没能察觉到,只有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爱德华,才能分辨出来。他的脚步不禁快了几分,宇文碎和樱庭步跟在他后面,三个人走向正厅。在临近屋门口的时候,爱德华突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跪倒在一堆落叶前,用手疯狂地扫开所有的叶子。宇文碎和樱庭步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上前一看,就惊得目瞪口呆。
在落叶之下,是一具人体骨骼,但是并非森森白骨,而是透明的颜色,此时若有阳光照射,这具骨架想必会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吧。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这根本就不是人的骨架,而是一位精灵的所有物。透过断掉的两根肋骨可以看见,两颗铅弹就停留在原本心脏的位置。
“这原本是我们家的园丁,是个精灵奴隶,叫雷迪艾。”爱德华的声音微微发颤,但是语速很快,“他小时候对我很好,有时会在院子里种一颗果树,不是樱桃就是柑橘。”
爱德华在脸上抹了一把,手心里有种湿润的感觉,正当他暗自伤感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正在被追赶,而当他站起身的时候,竟然听到一声枪响。三人下意识地抽出了自己的武器,爱德华更是用脚尖勾开了虚掩着的门,就看见一个文质彬彬的人在里面张皇逃窜,向着门口跑了过来,看见宇文碎他们就高声呼救:“救命!有人抢劫!”
宇文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家乡的口音,仔细一打量,这人竟然是个珑国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是在异国他乡见到同胞。宇文碎第一个冲到他身边,手起刀落,砍翻了追他追得最紧的一个人;随后跟上的樱庭步和爱德华直接冲了出去,前者放倒了三个匪徒,后者放倒了两个。这些人的手里都有枪,穿着打扮略显贵气,不像是普通的劫匪。
“谢谢……等等,你是不是……”被宇文碎救下的珑国人对他道谢,可是话锋一转,突然大喊起来:“你是宇文碎吗?三江口宇文家的公子?”
这人竟然知道自己的来历,宇文碎不仅端详起他的面孔,眼睛一眯,又突然瞪圆,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大声喊了出来:“你是莫丰北!”
宇文碎这下可是喜出望外,莫丰北是他儿时的玩伴,但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津贼掳去,随后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