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中军大帐之中。
高句丽大军统帅,权臣泉文祚,正端坐于大帐之中,静静等候着捷报的传来。
此时宁远卫城外,土山已经堆积完毕。
高句丽弓箭手居高临下,箭雨倾泻城中,宁远卫以下攻上,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更兼守城的梁军官兵,伤亡惨重,物资耗尽,已至溃败边缘。
眼前这座,阻拦了瓦剌、高句丽四十万联军,足足十七日的宁远卫城,即将告破!
而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一名高句丽将领,此时快步走入帐中,面露急色地道:
“大对卢,梁国援军来袭,强袭守卫宁远河的三千兵马。如今梁军先锋,已渡宁远河,朝我攻城大军侧翼来袭!”
此言一出,帐中众将顿时神色一凝,面露紧张之色。
此时大军正在攻城,若是梁军自侧翼突然来袭,截断前后,前线的万余攻城大军,恐怕就难以撤回来了!
“大对卢,可要先下令撤军?”
“当务之急,应当速速通知瓦剌兵马,前来共同迎敌!”
最初攻城之时,宁远卫千户付广清的副将郑武,便利用了瓦剌、高句丽两军之间,毫无配合的破绽,多次阻止了大军攻城。
瓦剌骑兵对攻城毫无帮助,还屡屡拖后腿,泉文祚干脆请瓦剌骑兵,对三十里外安营扎寨。
瓦剌那边,对高句丽多有盛气凌人之举,或许便是因为这件事,而心中不喜……
此时,面对手下将领的提问,泉文祚面容凝重肃然,从容不迫地道:
“梁国援军有多少?”
手下连忙回道:
“先锋部队,有骑兵数千,全幅甲胃在身,装备精良,战力强盛!”
“宁远河对岸看不真切,但梁军旗帜林立,烟尘滚滚,起码也有数万大军……”
听到这里,泉文祚却是当即冷笑一声,道:
“营州一败,梁国八万辽西精锐或死或俘,逃脱者不过十之一二。梁国北境,也就剩下了几万兵马,怎么可能全部拉来?”
“不过是梁军故布疑兵,想要威吓我军罢了!”
说到这里,泉文祚当即喝道:
“调一支骑兵万人队,将那支梁国精骑挡住!”
“然后传令攻城大军,继续进攻。午时之前,务必拿下,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众将闻言,当即抱拳行礼,低头朗声应是。
可那名前来通禀的高句丽将领,却是语气急切地道:
“大对卢,宁远河对岸所立的,乃是梁国亲王旗帜!”
此言一出,泉文祚顿时眼神一凝,高声问道:
“梁国亲王旗帜?可曾探查清楚了,确保千真万确?”
“是,确认过几遍了,的确是梁国‘燕’字王旗。还有一应仪仗之物,也俱在身边。”
顿时之间,帐中众将神色再次紧张起来。
梁国的亲王地位尊贵,仅在梁国皇帝之下。
若是按照高句丽国内制度,就相当于四部大人的身份地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四部大人,其实就相当于,高句丽这家公司的四个股东。
当初高句丽建国之时,有五部势力共同建立。
其中的桂娄部,在当时势力最强,所以桂娄部的首领,便成了现在的高句丽国主。
其余四部,分别获得了,东、西、南、北,四部大人的称号。
此时帅位之上坐着的泉文祚,当初先是继承了涓奴部首领的地位,成为了高句丽西部大人。
又历经十数年斗争,他才终于掌握了高句丽朝政大权,登上大对卢之位,彻底架空了高句丽国主……
身份这样尊贵的人物,若非是统帅大军而来,又怎么可能冒着风险,前来前线?
想到这里,泉文祚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沉吟片刻之后,他勐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帅帐。
一众将领见状,也顿时跟了上去。
泉文祚与一众将领,快步登临军营之中的高台,朝远处望去。
战场旁,那充作先锋的数千梁国骑兵,更是不断游走攻城大军侧翼,侦察敌情,彷佛下一刻就要发起冲锋一般。
宁远河对岸,看不太真切。
但此时对岸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雷,金戈作响,旗帜林立,声势浩荡,一看便是大军来袭。
最为显眼的,还是那威仪亲王仪仗,一字排列在宁远河对岸岸边,簇拥着最中间的那面随风飞扬,猎猎作响的“燕”字王旗。
王旗之下,有一身穿甲胃的男子,端坐马上,被一众将领簇拥着。
那人看不清样貌,但就算相隔如此之远,却还是能够让人感受到那人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那份尊荣贵气,英武昂扬。
如此大的动静,高句丽军营之中能够看到,那宁远卫城之中,便看得更是真切了!
城墙之上,无数咬牙坚守的官兵,看到宁远河对岸出现的“燕”字王旗,以及旗帜林立,声势骇人的援军,顿时精神一振,热泪盈眶地欢呼道:
“是援军!是援军!”
原本已经精疲力竭,士气战意不断低落的守城将士,此时顿时振奋起来,疲惫乏力的四肢之中,又勐地涌现出一股力量。
已经身受重伤的宁远卫千户付广清,此时听到将士们的欢呼,挣扎着坐起,眼中绽放精光,吼道:
“兄弟们,援军来了,给老子杀!”
“杀!”
在这股心气加持之下,守城将士战力倍增,咬牙冲杀。
原本已经在城墙之上站稳脚跟,自觉即将破城的高句丽将士,竟然被再次反推了下去。
身后的一众将领,此时看着摇摇欲坠,却依旧没有被攻破,甚至士气重新提振的宁远城,面露不甘却无可奈何。
“大对卢,该怎么办?”
泉文祚眼神冷冽,皱眉沉思了许久,方才沉声道:
“鸣金收兵!”
众将心中气馁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士气也不由低落下去。
眼前的这座宁远卫,论及驻守将士,不及营州数量众多。论及城池高大坚固,也不比锦州。
可为何,连战连捷的高句丽大军,却怎么也攻不破?
泉文祚扫视了情绪低落的众将,语气平静地道:
“我并不相信梁国,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重新凑齐数万大军。”
众将闻言,顿时一愣,不解地道:
“大对卢既然不信,这时又为何要退兵?”
泉文祚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
“我大高句丽,从昔日贫瘠小国走到今日,殊为不易。”
“用兵当求稳,保存实力,之后方能从容消化战果。莫要忘记了,瓦剌与我们,只是暂时联合……”
说罢,泉文祚顿了顿,继续道:
“立即派出探马,侦察敌情。”
“若当真是大部援军,当从容退回锦州。”
“若只是疑兵,在我部二十万大军面前,也不过暂且将城破之日,勉强朝后拖延数日罢了!”
众将闻言,这才稍稍定心,齐声应是。
军令下达,象征着“撤军”之命的金钲之声,在战场之上响起。
高句丽的攻城大军,顿时如潮水一般散去。
付广清看着退却的敌军,强撑着趴在城墙箭垛之上,张狂地笑着。
城墙之上的守城官兵,也有样学样,还有人甚至放肆叫骂着,肆意发泄这久溺得援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