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使徐景昌带着上千税丁,声势浩大,直扑汉王府……消息竟如长着翅膀的鸟人一样,迅速传播。
汉王偷逃税款大家伙是知道的,甚至刑部打算办了他,大家伙也知道。
毕竟朝廷没有秘密,这是公认的事实。
只不过徐景昌和三法司的交锋,由于时间太快,一些不太勤奋的人,就不清楚具体内容……比如说驸马王宁。
过去他是汉王的马前卒,但是由于汉王迅速失宠,王宁就尴尬了,再往后,他抢夺同为驸马的梅殷田产,又被徐景昌的民间邸报弄得很惨。
已经有些日子,王宁都不出来了。
这一次突然听说徐景昌杀向汉王府,他和朱高煦的住处只隔了一条街,遥遥相对。
王宁冲到院门口,向外面望着,看到了盔明甲亮的士兵。
甚至还看到了耀武扬威的靖安侯王忠,更有刑部尚书郑赐。
完了!
汉王彻底垮台了。
徐景昌这孙子下手还真狠!
汉王这么快就栽了。
也是天家无情,兄弟反目,父子相残……不过想想也没什么,过去四年,先是朱允炆整垮了好几个叔叔,然后就被四叔朱棣干掉了。
难道是大明的戏码要从叔侄争夺,变成父子大戏?
王宁越想越怕,自己和汉王搅在一起,当初还去过徐景昌的家,那小子岂会放过自己?
不行,我要自救!
该怎么办呢?
王宁突然想起,今年过年,朱高煦送给他不少礼物,既有金银钱财,也有丝绸皮草,都是值钱的玩意。
如果继续留在家里,会不会被当成赃款?
万一让徐景昌抓到了把柄,自己可就完蛋了。
没法子,只能对不起朋友,反戈一击了。
“快,把汉王给我的礼物,全数搬出来!”
足足十个箱子,王宁让人装上马车。
管家看在眼里,十分肉疼。
“老爷,这都是值钱的好东西,您这是要拿去哪啊?”
王宁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就下定决心道:“别废话了,跟我走!”
他带着家人,拉着朱高煦的礼物,浩浩荡荡从家门出来,直奔朱高煦的府邸。
此刻通政司的税丁正在往外搬东西。
汉王府的金银绸缎,各种值钱的东西,甚至有几张千工拔步床都被搬出来了……看到了这一幕,王宁眼前一黑。
完了!
彻底完了!
朱高煦垮台了。
想到这里,他不顾一切往里面冲。
“徐通政,我要举发汉王!我有证据!”
他扯着脖子大喊,分开税丁,一头冲到了里面。
只是等他跑进来,气氛多少有点不对劲儿,徐景昌和汉王朱高煦并肩而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正在高兴聊着。
就连靖安侯王忠,还有刑部尚书郑赐,都是一脸和气,有说有笑,这么和谐的抄家场面,还是第一次见到?
难道不需要把朱高煦绑起来吗?
这可是头勐虎啊!
正在王宁发愣的时候,几个人的目光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徐景昌笑道:“王驸马,你刚刚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王宁怔了一下,喃喃道:“我,我说汉王送我十车礼物,我要上呈朝廷,作为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你是说罚金吧,是要帮着汉王缴纳罚金?”徐景昌皱眉道。
王宁晕头转向,“罚金?徐通政,你,你们不是来抓汉王的?”
徐景昌笑道:“汉王大约获利二十万,按照两成征税,需要缴纳四万两,另外加上三倍罚金十二万两,一共是十六万两。钱交够了就行,没有别的事情。”
王宁彻底傻了,就是要钱?
干嘛这么声势浩大?
还要,这些千工拔步床,还有座椅板凳都搬出来干什么?
你说不是抄家,这不是骗人吗?
朱高煦轻咳了一声,“我的钱都拿去放贷,家里头现金不足,这些家具是原来府邸留下的旧物,索性都给了徐通政抵账……王驸马,你这是拿着礼物帮我还账?”
王宁目瞪口呆,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抄家,你们闹得这么大动静干什么?
害得我打错了算盘,王宁愣了片刻,只能道:“是,是啊,我是来帮汉王还账的,汉王不容易,请汉王收回。”
朱高煦带着思忖,意味深长看了看王宁,然后才对徐景昌道:“徐通政,你看这些礼物可以折价罚金吗?”
徐景昌笑着点头,“可以,正好把所有东西都装上马车,能抬着的就抬着……绕着应天城,把锣鼓敲起来,告诉所有官民百姓,汉王放贷补缴利息税和罚金,一共十六万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敢无视税法,偷逃税款,国法无情!”
说完之后,徐景昌冲着王忠点头,这位靖安侯立刻带着税丁,拉着从汉王府弄出来的财产家具,吹吹打打,敲锣打鼓,先是奔着聚宝门而去,然后绕行整个应天,最后去户部归入国库……
整个队伍,锣鼓喧天,甚至还有人弄了鞭炮,不时炸响……知道的是汉王被罚了,要在应天游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汉王朱高煦要娶媳妇,下聘礼呢!
这到底是罚啊,还是奖赏啊!
完全搞不清楚了。
队伍所过之处,立刻引来了热烈讨论。
朱高燧就在人群当中,手里拿着笔墨,不时记录,没法子,任务下来了,他管着的民间邸报必须加大力度,使劲儿宣传。
如果效果不好,不用别人,他二哥就能把他的皮扒了。
花了这么多钱,出不来宣传效果,他可没法交代。
整个队伍,庞大无比,前后蔓延十余里,真的和巡游似的。
当经过勋贵的府邸,淇国公丘福,成国公朱能,其余在京勋贵,甚至连李景隆都出来了。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丘福爆了粗口。
不一会儿家人回来,告诉丘福,“汉王放贷,逃漏税款,被朝廷重罚,这都是从王府搬出来的,游街示众,以儆效尤,汉王这一次可损失惨了。”
丘福翻了翻白眼,“你管这叫损失惨了?你瞧瞧他们,喜气洋洋的,过年时候都没有这么高兴过!对了……他们高兴什么啊?”
是啊,高兴什么?
丘福看到了不远处的朱能,立刻把他叫过来,“我说成国公,你家小子就在通政司当千户,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只见朱能脸色难堪,轻哼道:“老丘啊,你我的脖子有汉王硬吗?”
丘福不解,“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汉王都逃不了,咱们能例外吗?好好看看家里头,还有没有放贷的,不然下一个就是咱们了!”
“啊!”丘福一声怪叫,怒目圆睁,气得咬牙切齿,“是谁?谁鼓捣出来的,让老子知道了,我捏碎他的脑壳!”
朱能哼道:“老哥,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丘福愣了一下,突然道:“莫非是徐景昌?”
这时候李景隆凑了过来,他笑嘻嘻道:“你可不要冤枉徐通政,我刚刚听说了,是刑部尚书郑赐判的……啧啧,这位可真是大忠臣,大勐士啊!”
听到这话,丘福的脸都黑了,弄不死徐景昌,我还弄不死你郑赐,咱们走着瞧!
声势浩大的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一阵喧哗。
当听说汉王都交了税款罚金,普通百姓自然是不能不高兴,高呼国法严明,陛下圣明。
但是稍微有点财产的,不管是文武官员,还是豪商勋贵,都觉得乌云罩顶,惶惶不安。
这是要出大事了。
郑赐,从今天开始,大明士林,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目光回到了汉王府,王宁好半晌,才算弄明白发生了甚么事,他简直想抽自己嘴巴子。
还琢磨着过来告发汉王,哪知道人家成了宣扬税法的最好例子。
名声打出去了,这可是万金难换啊?
他下意识打量朱高煦,难道说这家伙要咸鱼翻身了?
自己刚刚说告发他,他不会嫉恨自己吧?
坏了,自己拿着钱,巴巴送过来,还没有落下好,这不是犯贱吗?
他偷偷看朱高煦,却发现朱高煦根本懒得看他,而是跟徐景昌热火朝天聊着。
“汉王殿下,这回损失了这么多钱,不会心疼吧?”
朱高煦笑道:“没什么,要不是表弟提点,我只怕会损失更多,而且千金散尽还复来,没什么了不起的。钱吗,没了还能挣!”
“哈哈哈!这话说的,像个皇子,有了大将军的气派!这样吧,我准备注资一百万,咱们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王宁更傻了,拿出去十多万,却得到了一百万,原来朱高煦连钱都不用损失啊!
“汉王,我,我也想跟你做生意,求汉王准许。”
朱高煦冷冷道:“不必了,我的商会打算叫一心商会,不收三心二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