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
眼瞅着霍迟洲从车上下来,等候多时的冯管家屁颠屁颠跑上前:“迟洲少爷。”
“这是冯管家,”正推着轮椅的云舒介绍道,“迟洲,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冯叔。”
“冯叔。”霍迟洲微微颔首。
他答应暂时回封家住一阵子,但尚未同意认祖归宗迁户口,冯管家叫他一声“迟洲少爷”倒也没错。他不确定云舒是否真心相认,若将来被厌弃驱逐,也能省去从族谱上除名这一步骤。
反正他已经习惯当孤儿了。
“夫人,我来推吧?”冯管家试图上前帮忙。
“不用,”自从丈夫去世之后,云舒难得再次露出笑盈盈的表情,“老冯,你安排人把粥粥的行李拿到房间去就好。”
“好咧。”
轮椅上的霍迟洲在听到“粥粥”二字时手蜷了蜷。
记得年幼时他偷偷跑出小黑屋,曾撞见一位温柔美丽的夫人,她看到他时就是笑着呼唤“粥粥”。原来他早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一直以为的“亲生母亲”将他丢弃在孤儿院,封晋琛二十多年如一日的针对打压……
当年的抱错或许根本不是意外。
可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封晋琛才是养在封家二十八年的儿子,封氏上下也一致支持封晋琛上位,而他在外界看来就是个“弑父”的魔鬼。
他的手早就已不干净了。
正思索着,云舒将轮椅一路推到了入户门前,霍迟洲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没有看到封晋琛那条疯狗的亲生母亲任阿姨的影子。
也许是被要求离开封家了。
轮椅停下,纤细高挑的身影就站在斜前方,熟悉的馨香萦绕鼻间,霍迟洲心跳加快,过去了那么久,终于有机会与她离得这么近。
还能说说话。
他抬眸对上宋清玥精致绝美的面容,眼底荡开一丝丝不太明显的涟漪:“宋小姐。”
闻言,一旁的封晋琛脸色跟吃了几斤屎一样难看,霍迟洲什么意思?宋清玥是他封晋琛的妻子,居然叫她“宋小姐”!
霍迟洲回来是要把所有的一切抢走吗?
封氏,还有她!
等了两秒,没得到霍迟洲一个多余眼神的封晋琛侧眸看向宋清玥,却发觉她盯着霍迟洲瞧。封晋琛肺差点没气炸,脑袋瓜隐隐作绿。
他可没忘记当年宋清玥特地将霍迟洲送到疗养院好生照料,这两人不会那时候就暗生情愫了吧?
怪不得宋清玥态度越来越冷淡。
原来她早就心有所属了。
水性杨花的女人!
为了避嫌,宋清玥并没有盯着看霍迟洲多久,在众人面前也只是和他简单交谈两句便作罢。直到这天晚上宋清玥下楼接水,无意间在客厅里再次撞见霍迟洲。
这回没有旁人。
宋清玥终于有机会细问:“当年你不是可以下地走路了吗?怎么会……”垂眸看向那双萎缩变形得吓人的双腿,顿了顿,她又问:“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说过会一定会帮你治好的。”
那时疗养院称霍迟洲办理了出院手续,她试着找过他可惜一直杳无音信。
“我……”霍迟洲即便想要坦言是封晋琛干的也没证据,空口无凭,她会信吗?青梅竹马二十八年,不是他这个外人可以比的。
“不是宋小姐你的问题,不必自责。”
宋清玥依然愧疚不已:“我真傻,居然都没发现你和爸长得那么像,如果当时我能细心一些,也许后续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才会变得喜怒无常、残忍嗜血,竟然还涉及了黑色产业。
不过奇怪的是,睚眦必报的他没有报复她的意思。
“不怪你,那时的我太瘦了。”其实他现在也没有多胖,不过这一个多月来总是在云舒走后把她留下的膳食吃得一干二净,养了些肉回来。
后悔也没用,好在事情还没有到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宋清玥劝慰道:“你回来就好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妈这些日子一直都念叨着你。”
说着,宋清玥眉头一皱。
“怎么?”霍迟洲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
宋清玥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刚刚突然之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两人并未再聊,宋清玥将霍迟洲推到房间门口,转身端起餐桌上的水杯上楼。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没有半分睡意的霍迟洲不急着回房,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旋转楼梯。
没过多久,霍迟洲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了楼上的动静。
好像在争吵?
霍迟洲赶忙按下电动轮椅上的控制器,向楼梯方向驶去。过惯了刀口舔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他练就了怎样的听力。
再加上可能楼上房门没关,他还算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声音:“封晋琛,你疯了吗?爸去世还不到百天!”
“你放开我!”
刺啦——
意识到她即将遭遇些什么,霍迟洲惊怒交加,第一反应是上楼阻止,然而他根本就没办法以一己之力将自己连同轮椅弄到楼上去。
他就是个废人!
“宋清玥,你是我的妻子!”
这一声低吼从楼上传来,霍迟洲第一次无比清楚地明白了她和封晋琛是夫妻。是啊,他有什么资格阻止?他甚至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那点隐秘的心事。
隐隐约约的,霍迟洲听到了她的抽泣声、封晋琛那条疯狗的喘息声。
他竟不顾她的意愿!在丧父不足百天!
霍迟洲握住轮椅扶手的手攥紧了又放。
反反复复好几次。
能怎么办?用残废的身躯冲上去带她离开?让她和封晋琛离婚?可一个名声恶臭的魔鬼能给她未来吗?留在封晋琛身边,她将是封家家主夫人,而跟着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寡妇。
他手下的产业……
她那么美好的人,怎么会看上他?
霍迟洲落寞地操控着轮椅往回行驶,那压抑的啜泣声像魔鬼在低语,控诉着他内心深处卑劣至极的龌龊想法。她已嫁为人妇,可他还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