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非略带好奇的纳闷之时,先前随着舞曲落幕而退下的叶才人与姜氏以及众舞姬又回来了,纷纷盈盈拜倒,叩谢太后的赏赐。此时,姜氏已经换回了女装衣裙,带起了钗环珠玉,顿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敛去了英气,神态平静而温婉,眉眼带上了娇柔,身姿柔软轻灵,袖带飘扬,虽衣饰算不得华丽,甚至比不上身前的叶才人,容貌也不及郑淑仪的倾国倾城,但令人一见便难以把目光移开了,仿佛她的身上具有着一种魔力,随时可能在下一刻展现出令人期待却又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过是个才人名号罢了,皇帝自然不会驳了母亲的安排而扫了兴;在他从容的神态中,就连皇后对太后的进言,似乎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凌非便想起了连信、连喜平日里带回的各路八卦,都有说在郑淑仪被禁足之后,皇帝虽对内庭雨露均沾,但对姜氏还是略有偏爱,看来,这姜氏甚至在太后身上,都颇为下了一番工夫,连只认孙子的太后,都能对她青眼有佳。
叶才人以及其余的舞姬均受到了太后的重赏,只是在内庭中,都不及那姜氏从无品晋为有品来的重,不过,从皇帝含笑望着她们的神情看来,她们此番的目的怕是几乎都已达到了,足以弥补大半她们心中的不平衡了。皇帝尤其与叶才人多问了几句,还特意问到了永仪帝姬,言语中还增添了几分对最小女儿的宠溺之感,并表示要去常去探视等等。
瞧着这一幕,宫眷们、尤其是低品或无品的,在羡慕、嫉妒之余,恍惚的想起了前些日子,姜氏浚仪夫人曾经陆续拜访过她们,邀请她们一起为中秋夜宴排演歌舞曲艺,只是当时,她们大多数自持身份,又看不起舞伎出身的姜氏靠“投机取巧”博得皇帝的垂怜,不屑与之为伍,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此刻一一分辨去,在场的舞姬果然大都是懿贞宫的御侍们,有部分还是前段时日陆续被皇帝宠幸过的,或许皇帝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但这一份幸运很可能落在其中任何一人或几人的身上。郑淑仪独霸皇帝许久,这样的眷顾可是内庭宫眷们朝思暮想的!
然而,此时她们除了后悔,也便无了它法,唯一却对姜氏有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既带着妒忌,又多了讨好的心思,天知道姜氏会不会给大家创造下一个“机会”呢!
皇帝似乎有些想把姜氏与叶氏招到身边,只是碍于太后在场,才作罢,却也命人把她俩的席位挪到了相对临近的妃嫔一列,偏巧边上便是郑淑仪。
只是这会儿,郑淑仪仿佛对身外周遭事物全然未觉,玉颜飞霞,独自举杯邀月,而身形也早已不是端坐,摇摇晃晃的大半身子靠在了食案之上,连数道菜肴都被压的盘倾碗斜,还有小粒的瓜果四散滚落。又是一杯酒被送入樱唇,那红艳的双唇似乎着起了火一般,迷醉中勾起仿佛美艳妖姬的诱惑,要把男人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在下一刻,她那拿捏着玉盏的手微微一松,白影跌落,杯底剩余的几滴琼浆若泪珠般划出,晶莹一闪后极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之间,而郑淑仪半身完全倒在了食案之上,连之前准备了多日又耗费了一天时间梳妆的精心妆扮被菜水污浊了也毫无所知。
婢子内侍手脚利落的为叶才人与新晋的姜才人添了席、两位才人千恩万谢之后略显忐忑入席时,正巧撞见的便是这一幕,而这样的情景正发生在她们临近的身侧,一时间无可避免的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太后神色中闪过不悦,只是她皱巴巴的面皮上随时随地看来都与面善无缘,因而却也没有明显的不同,皇后只是微微一笑,仿佛眼中所见的不过是个淘气的孩子罢了,至于皇帝,谁也不敢轻易揣摩他的心思,他的目光更是深邃难辨,只是出言道:“淑仪不胜酒力,送她回去歇下吧。把朕的解酒汤也给她送一些去。”
见此,作为郑淑仪姑母的贵妃面色又是愧疚又是担忧,主动提出亲自把郑淑仪送回丽泽宫,并连连向帝、太后以及皇后请罪,把慈爱、亲厚的形象发挥了个极致。
正当皇帝要表态,就听太后先出言道:“不过是醉酒罢了,她身边儿那么多下人莫非都是吃闲饭的不成。贵妃且留下,让下人与她退下就是了。”
贵妃有些为难,略带焦急的看看犹自昏睡的郑淑仪,又看看太后、皇帝以及皇后,只是太后表态了,谁都不便再出言反驳,而且这一句话里不仅有太后对贵妃的体恤,更多的是对郑淑仪的嫌恶,因而也没人会在这时候去触这个霉头。
服侍郑淑仪的彩馨等人,更是听了太后不悦之言而冷汗如雨下,前些日子被责罚的婢子还历历在目,她们连忙用极快的动作或驾着或扶着郑淑仪退出了宴席,不敢再多停留片刻。
郑淑仪离去,只有贵妃似乎依稀还可见心有不忍的神情,其余众人都即刻把此事抛在了脑后,又恢复了席间谈笑生风,妙语连珠。太后亦在孙儿们的环绕下,还有姜、叶两才人说着排舞的趣事,很快又重展了笑颜,皇帝更是饶有兴趣的时常加入谈笑几句,场中的焦点再次重归了姜、叶二人身上,也令众人对她们羡慕不已。
只是凌非对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兴趣泛泛,她固然对舞姬们的舞艺赞叹,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人,各种各样的表演形式对于她来说都已不算新奇,无论是舞剧还是反串;且随着干耗在此的时间越久,还是长时间的席地而坐,她的耐心就越是一点点的被消磨。当众人对于姜氏竟然能把那么丰富多彩的情节与舞蹈融合又淋漓尽致的展现,而夸张的惊叹时,她甚至忘记了稍稍伪装,面上无动于衷的平淡,似乎不以为然,又似乎了然一切。
她之前还听皇帝正与容妃对谈,容妃倒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对歌舞诗词等都烂熟于胸,一番带有才气又雅致的评点言词,倒是令皇帝听的频频点头。
而下一刻,凌非耳中却忽然传入了一个完全不搭调的声音:“谨妃似乎自有一番见解,当是道出,与众人一道品评才是。”那口气不容质疑,又直指凌非,却也听不出喜恶。
凌非微微一惊,不自觉的抬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对上的是一双幽深不见底、带着似笑非笑的漆黑眼眸。仅此一眼,凌非吓的连忙低下了头去,慌张的起身福了福;但她心里哪有什么品评,心思都快飞出这地儿了,被这么一问,更只剩下了一团乱麻,全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尽力伪装掩藏的自己,为何又会被他注意到?莫非他只是为了所谓的“雨露均沾”,随口捎上她这个谨妃吗?
如此短暂僵持了几息,皇后便开口解围了,笑道:“谨妃妹妹何须如此拘谨,今儿家宴,太后她老人家与皇上都金口许了,不从宫礼,只尊家礼,坐下说话便是。”
这一刻,凌非真是打心底里感激皇后,否则她这么一直杵着还真是又尴尬又紧张;并且利用这个间隙,她总算渐渐平复了心神,有了计较,更组织了几句用来赞美却又平庸俗套的言词,打算敷衍应付。
却被贵妃用略带娇意的声音给抢了先:“皇上,你就别为难谨妃妹妹了。臣妾都听说了,谨妃妹妹自小便于吾等不同,对于歌舞女艺不甚关注,只研读书史经论,又武得一手极妙的剑艺,倒是与淑妃有几分相近了。”
“你知道的倒是很多,那朕可要听听你的高论了!莫敷衍了朕,朕可知,你们郑家女子各个最是擅长歌舞了。”皇上似乎对凌非兴致不大,并未纠缠,又把话头引到了主动送上门来的贵妃身上。
贵妃娇笑了几声,便婉婉说开了。
凌非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险些忍不住要轻拍胸口了,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还在太后身侧承欢的张章悄悄的边对她使眼色边偷笑,似乎正是调笑她之前的慌张与失态呢!
凌非不由好气,心中暗自发狠:下回你再来逸云宫,我可不会给你带张嬷嬷做的吃食了!
只是,剑术?莫非绯祥帝姬还曾习武不成?凌非这还是头一遭听说,又觉得这副纤瘦孱弱的身子骨实在不像练家子,很是在心底纳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