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传言,皇帝更衣之后,返回宴席的途中,偶遇一容姿绝伦的御侍在僻静之处小声哭泣。
皇帝借着酒意心情正佳,便让人把此女带上前来问询。当他见到此女的容颜,便觉略有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一问之下,便知此姜姓女子曾是燕王府所在地蓟城名噪一时的舞伎行首,在三年前七夕之夜,入燕王府献艺,被当时刚晋封为燕王的周元留下。只是此时,周元已开始了谋逆大计,虽留下了此女,却转眼便忘记,只是入主中京皇宫时,由皇后安排封了个御侍,与其余大多数御侍一块儿,一直居于懿贞宫没有机会再睹圣颜承圣恩。
周元一时感怀,见她便又回忆起在蓟城时,初封燕王时那一段峥嵘岁月;这个姜氏女子也是亲眼见证了他的辉煌崛起。他又见此女生的容颜娇柔,身姿弱柳,梨花带雨的莺莺细语,道出往事若历历在目,见之尤怜,便心中起意,欲要揽入怀中好生安抚。
谁知,那女子竟然轻移莲步,拧动柳腰,对月而舞,长袖飘扬,歌声轻灵,却又透着哀伤。她以乐而表,唱道:出入承明时,深深报未央;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春寒入骨清,独卧愁空房;飒履步庭下,幽怀空感伤。美色反成弃,命薄何可量?君恩实疏远,妾意徒彷徨。家岂无骨肉,偏亲老北堂;此身无羽翼,何计出高墙?
随之,她便盈盈拜倒,叩求皇帝开恩,放她归家,愿此生剔去青丝,焚香礼佛,为皇帝为燕朝祈福。此音乃是前朝一深宫夫人的绝命之音。她借以自喻,不求皇帝的恩宠,只求一朝离宫。
皇帝被她的舞姿歌声以及情感所吸引,非但没有责罚于她,却也没有放她离去,反而携此姜女在临近宫室春风一度,并封了浚仪夫人。
郑淑仪为此事在太后面前哭诉,斥姜女狐媚,以淫邪奇巧手段勾引皇上。
可笑那姜氏浚仪夫人,本就是御侍,太后早对淑仪专宠很是不满,平日里也多有敲打,却被淑仪置若罔闻;结果,淑仪的这一番哭诉非但没能得到太后的同情,反而更是被太后痛斥一顿,甚至被罚抄写佛经闭门思过。
那郑淑仪两次三番被气着,怒极攻心,居然病倒了。
连信、连喜述说时,神情都掩不住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别提内庭的宫人们了。
凌非听后沉默不语,却不是在考虑郑淑仪,而是在想及春的事。按张章所言,及春似乎与懿贞宫御侍有所牵连,那姜氏便也出自于此;只是七夕夜里,及春根本没能出得逸云宫,之前似乎也没有任何表现能够看出,她与姜氏这回得宠有任何关联。莫非张章所见,不过是个巧合?
她心里叹了叹,不管及春究竟与此事有无关系,总之,好在已经把她扫地出门,去了这块心病。
……
可是,天总是不随人意。
三日后,凌非正用早膳,就得报,皇后竟然要亲临逸云宫!
逸云宫里一阵忙乱,连凌非都不得不换下了平日里的简单装束,穿戴符合皇妃身份的常服饰物。许久后,皇后才姗姗来迟,说是晨省后辞了太后,再过来的。
凌非又哪敢抱怨,只是做个应声人偶,皇后说什么,她跟着附和答应也就罢了。她满脑袋都在想着,皇后为何会在此时亲临逸云宫,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答案。皇后又是亲切的对她嘘寒问暖,似乎只像是来对她关怀问候一般,让凌非一头雾水。
入得内室坐定,便有下人上了茶与果品糕点。皇后端庄的取了黑釉兔毫茶盏小抿一口,神色惊讶的赞道:“好茶!色白且汤花咬盏,茶香醇厚,入口清心。谨妃可真是有口福的!不知这是何处产的茶饼?”
“回皇后殿下的话,这茶饼只是宫中配给,只是臣妾奶母张嬷嬷略通此艺。皇后殿下谬赞了。”凌非其实对此时的茶一点儿都没兴趣,这茶汤煎的如同煮菜汤,加入各种调料与调味品,她只觉得还不如后世的绿茶来的清新爽口。平日里就算她要吃茶,也只是让张氏捣了茶饼,与清水煮了,再滤去茶叶便可,不过,这让张氏等人诧异了很久。
皇后闻言,又赞赏了几句,倒也不提。又说了一些家常与宫内无关痛痒的杂事,甚至还谈论了几句与茶水果子等相关的皇帝的喜好。
凌非听的直犯困,却听皇后说道:“谨妃毕竟是在这宫里生长的,脾气性子不骄不躁,凡事总能泰然处之;不像有些女子,看似出自百年名门,一言一行却失体无度,让本宫平日里也烦忧不已。本宫可是对你欢喜的紧,往后可要常往椒房宫来坐坐;妹妹性子平和,待年长几岁,亦适合与本宫一同参悟佛理道经,既是修身养性,也是积缘祈福。”
凌非在肚里只翻白眼,心道:难得我又年轻了一回,还有大好青春,怎么可以荒废于深宫,消耗在颂佛念经上头!就皇后的年纪,都足以长我一辈了,还姐姐妹妹的,就不嫌害臊嘛!不过,面上她还是表现的略带喜色,欣然接受。反正皇后开来的也不过是张白条,她同样回敬便是。
皇后说了这些,便顿了一顿,又用了一小口茶汤,才终于转入正题说道:“妹妹淡泊,不计较身外之物;不过,本宫这做皇后的,也不能薄了妹妹。上回,逸云宫内那些不懂事的下人本宫带回使人调教许久也不见起色,是以,本宫考虑再三后,又精挑细选了一些个人手给妹妹送来,这会子都候在外头了,妹妹可瞧瞧是否合意。”
凌非听了,只想当场回绝,可是皇后都亲自把人送来了,她若是不收,皇后颜面无处搁,自然倒霉的还是她凌非了。
“臣妾谢过皇后殿下美意。既然是皇后殿下选的人,自然是好的,若他们不嫌弃逸云宫的偏冷,也无需臣妾看了,留下便是。”凌非无奈的应道。
“他们不过是些下人罢了,哪有下人嫌弃主子的。谨妃也太过自谦了,往后大可不必如此。这些下人也都是些新选入宫调教的,并非出于本宫身边,你亦无需顾忌;他们若有不是,任打任罚,听凭谨妃做主便是;若有不中意的,便遣了出去,交与内省即可。”皇后说的直白,凌非更不好意思推诿了,连连谢过。只是任谁也不会相信,里头没有皇后的眼线。
皇后说完,让鹤九把带来的宫人都引入内室,一一向凌非简略介绍,瞧了模样。大致数来,也有十数人,年纪都不大,大都十四五岁的样子,婢子们个个面貌姣好,内侍也是眉清目秀。
凌非不是个好记性的人,对于这些陌生的面孔也不可能过目不忘,耳中听着鹤九的一一说明,转眼又都忘到了脑后。可是,当她见到进来的最后一位婢子时,不禁瞪大了眼睛,生怕看错了似的上下来回瞧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的转向皇后:“这……”
凌非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皇后带来的人之中居然还有会及春!及春不是贵妃的人嘛,怎么又会与皇后走到了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