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亲征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已经不再是早先的揣测了,而就像凌非所料,是尘埃落定。听说为亲征一事,皇帝与朝臣已经争论了许久,朝臣自然反对皇帝亲征,流传出的谏言隐隐暗示着中土与草原人的战争是不可能一战决胜负,而且眼下国家新立,尚且没有统一,国力衰微,民生凋敝,皇上亲征劳民伤财,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最终,皇帝还是力排众议,坚决出征,并宣称要扬我国威,震慑八方。甚至为此,有几名坚决劝谏的朝臣,被关押的关押,免官的免官,皇帝的说一不二,才勉强堵住了众臣的悠悠之口。
周元的专断,就连凌非听闻也不禁微微皱眉。但她无心评价朝事,而且她所能得知的不过是零星片语,更可能其中还有经过了传言的渲染附会等等。她所在意的,只是如何把握这个时机,保护自己,并设法脱身。
眼下,她与张氏反复的商议之后,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可是其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把握不大,而且无论她们如何设想,都无法捎带上懋儿,因为懋儿的消息,实在是被周元控制的太过严实了。
张章曾与凌非说过,已经见到了懋儿与他一同听讲经学,可是后来张章也告诉凌非,他一直没能与懋儿说上话,更别提拉近关系了,懋儿总是沉默不严,最多便是摇摇头,张章按着凌非的吩咐,借口改日去寻他玩用以询问他住在皇宫的哪一处,哪知一直与懋儿形影不离的那宦官,出言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三言两语不着痕迹的就岔开了话题;张章试着提了三两次,都如此,就算他年纪尚小,都能看的出来,那宦官是有意为之了。
甚至,张章也试图偷偷的跟踪过懋儿的离去,可是总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对方总能在皇宫里饶上几圈把他甩掉。
另一方面,凌非也不忍把银烛、白露留下,可是这么一来,至少就有了四人,一人出逃尚且不便,更别提四人了!
周元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别说完全之策了,就连能有五成以上成功可能的法子,凌非依旧拿不出来。她甚至有些后悔,当初遇见及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向及春旁敲侧击一点儿消息,看看是否能借鉴一下她出宫的方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秋绾与小青子却悄悄的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半个月,及春就死了!
及春两次寻了凌非,都是秋绾在场的时候,大约也是及春对凌非身边的秋绾比较放心,才特意选择秋绾在的时候出现,而非银烛白露等人。但秋绾从来不知及春与凌非说了什么,只是多少有些担忧;因而,这一回她听闻小青子带来消息,立刻想到了报给凌非。
据小青子听来的消息,及春半个月前的某天夜里试图偷偷的翻墙逃出宫去,不知她通过什么手段,一路摸到了皇城边缘,并在城墙上设下了绳索;可是她本不过是个普通宫婢,就算有了绳索,却始终难以翻阅高墙,反而被巡逻的禁卫军发现,乱箭射死!因秋绾的身上有查出了不少宫内的物品,自然被冠上了偷盗的罪名,并且她的事被用来警告宫人,不要有非分之想,因此这事在内庭也算不得秘密,小青子自然听说了。
不明真相的秋绾记得及春曾交给凌非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更担心那包裹中是及春的赃物,但在小青子面前,她也不敢多说,支支吾吾了半天。
凌非并不想也不能与她多做解释,随口打发走了他们。
也许其他人、就连秋绾也对及春所谓的携赃物潜逃一事深信不疑,可凌非知道,这事十有八九少不了贵妃的安排;及春当日表现的比较笃定,甚至为贵妃说了好话,显然那时贵妃一定给她了满意的说法,才诱骗了及春上当,绝不可能是一条攀爬城墙的绳索而已!
又是一个杀人灭口。
凌非记得,这几日贵妃心情看起来似乎不错,定省的时候也时常说上几句好话恭维太后,见到她凌非也会淡笑的点头示意;她最近还稍稍的有些圆润了,听说皇上也去了她那儿几次,比以往半年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那些低阶的宫眷纷纷恭维起了她来,说不日贵妃定然能再给皇上添下个皇子来,让贵妃那本就保养的极好、又天生丽质的容颜,更加的青春焕发了。若不是凌非知道了真相,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都与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几乎不可能怀疑到贵妃的身上,至少不会把那些事情全部认为是贵妃所为!
然而,事实却让她更加的寒心与忐忑了。贵妃又解决了一个麻烦,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凌非了呢?
就算及春说过,她并没有把与凌非交谈之事告之贵妃,且几次来寻凌非都是十分小心谨慎,但凌非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对提防着宫里的郑云筠与李莺儿,特别是郑云筠。按照及春描述的贵妃,贵妃最擅长抓住某人的弱点,先给些甜头,然后再利用那人达到自己的目的,最后再让被利用之人,也永远的闭嘴!
郑云筠与李莺儿想必,她曾经在宁禧宫就遇见了皇上,并被封为了丹阳夫人,前些时日那回凌非与周元撕破了脸,周元又再次留宿了郑云筠那处。显然,她受益匪浅,即使还比不上像和惠等同时入宫又被封了才人的几个女子,却也在人前抬得起头来了。
而且,最令凌非肯定她与贵妃有关的,是因为郑云筠自周元留宿后,开始进补起了身子,整日里都在琢磨着汤药与膳食,同时,宫里不知从哪儿流传出了一个方子,暗地里诸多女子都纷纷按着方子抓药,一时间,其中的几味药材都炙手可热了,私下里还让某些有渠道可以出宫采买的下人,赚饱了荷包。而那方子,据说,就是当年姜倾月用过的,因此才一举得子!就算姜倾月已经几乎被人淡忘,但她几乎是一朝得了龙裔之事,却是千真万确存在的!
姜倾月与贵妃密不可分的关系,自然而然就让凌非认定了这一定是贵妃所为,虽不知此番作为的目的,但绝对不会是按了好心肠的。只可惜,据说那方子太医也瞧过,其中并没有有问题的药材,也不存在药性相冲,只是多个太医看了,认为这个方子用的几味药都是猛药,但看起来却不像是调养女子身体并孕育胎儿的方子,或者说,更像是个不懂医理的人,随手胡写的!
真真假假难以言说,但只要方子不会夺人性命,就有很多的人,愿意冒险一试,郑云筠便是其中之一。
银烛就不止一次和凌非抱怨过,郑云筠整日的不是在屋里煎药,弄的一靠近配殿周围就能闻到浓郁的药味,就是霸占着灶房做各种大补的吃食。
“帝姬,你也不管管!她那像个什么话呀,好像这逸云宫都她霸着了,好东西都给她吃去了,把帝姬你放在什么位置呀!”银烛又一次在凌非耳根边开始念叨了。
凌非无所谓的笑笑:“那些东西平日里我也吃不了几两,放着也是放着,她们喜欢,就让她们用去好了。”只要郑云筠她们不给她整点儿幺蛾子出来,她可就谢天谢地了!
银烛一开始便不怎么喜欢郑云筠等人,又出了柳丝丝厌胜一事,再到那日皇帝最后留宿在郑云筠那边,都令与宫内所有宫人一样、希望自己主子才是最得皇上宠的她,自然越来越瞧郑云筠不顺眼了。
“帝姬,你对她们好,但她们可不见得领情呢!皇上也不过在郑氏那边留了一宿罢了,她就当自己能有了似的,成天张罗个不停,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忽然,银烛带着嘲讽的话音一转,又故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与凌非说道,“不过,就算帝姬你不在乎,却有的是人在乎呢!”
说完,还对凌非眨了眨眼。
她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不过凌非已经知道了,这次银烛过来,定然是又听说了什么消息。
“郑氏的妹妹又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后头大喊大叫呢!”银烛窃笑着说道。
郑云筠自从那次皇上来过后,她就几乎不再像以前那样离开逸云宫到变得宫室去了,就连她妹妹郑云茵所在的容妃的宁禧宫,都不去了。这么一来,就成了郑云茵往来与逸云宫了,不过次数并不算多,而且也几乎不打扰到凌非,凌非也没有阻止,最多让下人留个心眼。
说起来,郑云筠从表面上看起来,比以前更温和了,曾经还会与柳丝丝、李莺儿小声非议别人的她,如今像是把这些毛病都收敛了起来,愈发的像是个嫁为人妇的大家闺秀了。虽说银烛总是念叨她的不好,好似她处处与凌非为敌似的,但其实郑云筠在凌非面前表现的愈发得体了,不再像是个新入宫、对什么都迷惘、都好奇的新人,举手投足贴合身份,恭敬谦卑却也不谄媚。就连她平日里烹煮补品,也都不会忘记先给凌非献上一份。
要不是凌非怀疑其与贵妃有牵连,或许都会由心而发的赞扬她几句了。
但郑云筠的妹妹,却一点儿都不像她。以前,凌非只是在定省的时候见过郑云茵几眼,只记得她们两姐妹并不太相像,如果不说是同母的亲姐妹,他人一定认不出来,尤其是性格迥异,郑云茵更加的天真活泼,而且总带着一点儿以前的姑娘脾气,看起来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银烛说起郑云茵这会儿又开始吵闹了,凌非一点儿都不意外。
“帝姬,你要是去了就知道了,这回吵的差点儿没把屋顶给掀了!李氏想劝,都一块儿被骂的灰头土脸的呢!”银烛说着,似乎又回忆起之前所见,咯咯的笑着。
“帝姬,你可猜得到,这回郑御女都骂了些什么不?奴婢在外头,就听到她大喊,说她姐姐拿了方子托人凑了药材,却不把药分给她些!还说她姐这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嘲笑她进宫到现在,都没被皇上正眼瞧过一眼!那时,还有好一阵摔砸,说她姐就会用些吃食糊弄她,打发她,她才不需要这些呢,吃吃吃,吃的胖的和那李氏一般,皇上就更不愿瞧她了!没一会儿,奴婢就见到李氏面色难看的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脸晦气的模样!”
凌非淡淡的笑了笑,可是如果银烛注意看,就能看出,凌非其实并没有一点儿笑意。
她留意到郑云筠竟然没有把那整日里煎个不断的药分给她的妹妹!凌非留意过,其实郑云筠对她的妹妹极好,那种关心绝非装出来的,而是一个姐姐真心诚意的善待妹妹、善待亲人,就算郑云茵总是与她大吵大叫,但她也从不气恼,还是一如既往的疼爱这个妹妹。
难道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卷入皇上的争夺之中?可是一旦进宫,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已经注定了一生,不可能再改变了,就算没有皇上时时日日相伴,有过皇恩沾过雨露,地位、命运或许都会有极大的不同。如果郑云筠真心疼爱她的妹妹,自然不应当阻止这些。
凌非不得不怀疑起了那药那方子,难道郑云筠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如果真如此,她又为何还要大量而坚持的使用呢?
“对了对了,帝姬,奴婢听见,那郑御女说,丹阳夫人把她们带入宫里的大半财物都贿赂给了刘德善!帝姬,她明知刘德善与帝姬你不和,上一回来查咱们逸云宫的还是刘德善呢,可她倒好,还去巴结那厮!这不明白着对帝姬你阳奉阴违嘛!”
这点凌非并不意外,凌非早就怀疑刘德善可能与贵妃有关了,只是连及春都不知晓的事,她也就不能完全肯定,更何况,平日里,其实刘德善与贵妃几乎没有往来,就算偶尔两人罩面,刘德善也只是和其他所有下人一样给贵妃请安后便退下了,说起来,刘德善与郑淑仪倒是更密切的多,见了郑淑仪也更讨好谄媚。
银烛又自管自的叨念了一通,又还是原来颠来倒去的那些话,凌非也就没有往耳朵里听,倒是最后,银烛说:“不过这回,好像丹阳夫人对她那个妹妹终于忍无可忍了,训斥了她一通,说她一身的脾气进了宫里那么长时日也不知改改,亏得她没单独见了皇上,否则万一把皇上气着了,没准小命都保不住了!这下可好,那郑御女又摔砸了一通,气鼓鼓的跑了出去,大喊着她没有这个姐姐,以后一刀两断!”
“郑氏与她的妹妹吵开了?”凌非惊讶道,她还真没想到这回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难道以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不仅有柳丝丝与郑云筠面和心不和,背地还用厌胜来诅咒她,就连她的妹妹,都与她背弃了。凌非总觉得有些突然,但转念想想,那些女子随说也是嫁人了,但其实不过及笄上下的年纪,孩子的脾气总是有的,今天翻脸明天和好也说不定呢!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非如凌非所料,郑云筠与郑云茵自从这次吵翻之后,便再不往来了,有时候李莺儿都会试图劝和一句,却被郑云筠叹息的拒绝了,似乎郑云茵已经令她彻底失望了。
……
随着周元出征日子的临近,宫内接二连三的竟然出了好消息,太后乐的合不拢嘴,皇后都说是天佑大燕,预示着皇上出征定然打败草原人,凯旋。
这好消息自然是后宫有孕,而且不止一人,最先报喜的就是吴曼曼,与和惠极好的那个年仅十四的小丫头,或许只有凌非一人,听说这个消息,很是心寒,甚至有些为那孩子忧心,那么小的年岁孕育胎儿,还是在内庭这样复杂的环境之中;姜倾月的阴影,凌非绝对不会忘记。
此外,便是令一个同时入宫也被封了才人的黎可,凌非对她并不熟识,只是在定省时见过罢了,但任谁见她,都会过目不忘,她算的美貌足以与郑淑仪并驾齐驱,又少了郑淑仪眉间那摆脱不去的傲慢狂妄,让见到她的人不由得都会对她生出好感来,哪怕是同姓。就连彤史的记录,也证明了她远比其他同时入宫的采女更加受到周元的喜爱,隐隐有赶超郑淑仪之势,而且据说她所住的丽泽宫之主贵妃,也是因沾了她的光,才又比以往更多的沾染了雨露,连贵妃都从未否认过这个传言,还总是看起来很贴心的关怀着她;尤其是与她的侄女郑淑仪相比,可真是显得贤惠而温柔了。
只因为,第三个怀孕的女子,可以说是郑淑仪“打”出来的!就因为郑淑仪的盈福宫里住着的才人白彦玲吃了她一些果子蜜饯,她硬说白氏偷吃,打了白氏几下棍子,太医来瞧伤的时候,就把出了喜脉!可想而知,当时郑淑仪会是怎样的表情。
凌非虽说听闻怀孕、子嗣一类的事情总归有抹不去的阴影,可是对此倒无需她劳心,自然有更加关心之人,那就是太后。因为姜倾月一事,也许多少伤了太后的心,太后并没有再像当初那般关怀这三女,但也不忘尤其警告了郑淑仪,若是白彦玲在生产期间出了任何意外,都要拿郑淑仪是问!太后严厉、不容置喙的口吻,不仅震慑了郑淑仪,其他两个宫的主子,脸色也暗了暗,知道这也是太后在敲打她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