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凌非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想出能够令周元不能不接受的推拒的理由借口,这消息就在内庭里传播开了,晨省的时候,频频有采选入宫的女子向她旁敲侧击的打听点儿消息,就连原本宫内女眷宫人也纷纷赞美起了逸云宫,即便她们从未去过,更是流露出了向往之情。因采选女子热闹的入宫而被众人暂时忽略的凌非,这一回又不得不到了众人视线之前,一时间炙手可热。
凌非在心里反复的腹诽了周元的多事,一开始她也只是模糊不清的敷衍着,到了后来被打扰的厌烦了,她都考虑着干脆来个否认,把这事硬给掰成谣传,等周元听到了,没准也就歇了这心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过,她还没有肯定这个想法是否可行的时候,皇后就先在一次定省的时候发话了,说现如今宫里多了新人,也添了新气象,既然已经都是一家人了,自然要多加往来与亲近;只是内庭庞大,新人与原先的宫人依然多有不识,正好容妃平日里对新人的呵护值得内庭效仿,皇上也有这雅兴,不如每个宫轮流着举办些小宴,不用多大的规模,只互相喊上些相熟的姐妹,一起玩乐,并由皇后出面,届时请皇上参与赴宴。
皇后这个提议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宫眷们热烈的响应着,不过皇后也说了,这一回尤其是一开始,为的是让新来的姐妹融入内庭,因而除了做东宫内的原有妃嫔宫人外,被邀请赴宴的只能是新采选入宫的女子才是。
这么一来,多少也有些宫人失望,可是她们转念又想起,既然每个宫室轮流做东,总归会有轮着她们的机会,因而也便稍平了心;那些新采选入宫的女子们则是对皇后感恩戴德,皇后的一句话,似乎已经让她们看到了皇上的眷顾一般,人人都称赞起皇后的贤淑美德。
或许其中只有凌非是个特例,她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笑的是至少那些原本就在宫里的宫人女眷不会再来烦扰她了,且那些与她全然不熟的采选入宫女子,有了下一回的盼头,也不用在凌非身上使劲的下功夫了;但她本还打算拒绝的做东设宴,这回可真是成了钉板上的事了,逃的过今天,逃不过明天!
听了皇后的话,晨省散去后,和惠便带着一脸的恼色拽住了凌非。
“怪不得前几日那些女子总是缠着你问东问西,还不停的询问逸云宫的景色园子,甚至还有好些人来找我,让我前往逸云宫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捎带上她们!我还真纳闷呢,弄了半天,原来这事我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和惠因听了凌非的劝告,也许她家里也有一些交代,因而平日里她颇少与同期入选的采女往来,也没有参与过容妃时常设的小宴席。
凌非知她并非真的气恼,苦笑道:“我也没想到,皇后会有这样的打算。当日只是我宫里那郑氏过来提了一提;你知我素来不喜这些宴席聚会,正琢磨着找个由头推了,所以也就没和你提及。”
“什么!你想推了?这怎么行!”和惠一听,可急了,“皇上日里繁忙,宫里又有那么多的女子,咱们能见到皇上的次数本就屈指可数了,更别提游园赏玩了!而且,听说最近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咱们无力为他排忧解难,那至少可以让他暂时舒展一下紧锁的眉峰,放下烦恼,轻松愉悦片刻,也是好的!”
听着和惠温柔的口吻,凌非无力的微微摇头,和惠入宫后,与别的同时入宫的采女相比,皇上待她尚可,每隔一段时日,也会去她那边一趟;每当凌非见着和惠一脸幸福温柔的神色,就知道前夜皇上定然又驾临甘泰宫了。如今的和惠,那一颗少女带着美好幻想的萌动之心,已经完全牵挂在了皇上身上。
凌非总有些不忍,可是却也无法说点什么,对于这个时候的一个入宫女子,也许她的命运从进入宫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敲定了下来,哪怕是她自己,也不会愿意再更改了。
说起皇上,时常沉默不语的凌非已经令和惠习惯了,和惠说完了皇上,又说起了这一次她定要邀请另一名采女赴宴,便是吴曼曼。吴曼曼与和惠在入宫前就已交好,进宫的缘由也与和惠相仿,同样是被皇上指明的世家嫡女,入宫后过了些时日也被封做了才人。
吴家亦是现今的四门阀之一,在凌朝也出过不少朝廷要员重臣,只是到了燕朝,曾经并没有任何参与燕朝崛起的这个家族,如今渐渐有了衰落的迹象,也许没准再过上几年,他们的位置就会被别的家族所取代了,就像皇后的苏家取代了韩家一般;说起来,吴家与韩家关系非常友好,从和惠与吴曼曼的相熟就可见一二了。
凌非自然也识得吴曼曼,和惠早在初入宫时便介绍了她们相识,但凌非却极少与吴曼曼往来,又借口喜欢清净,平日里也几乎不让和惠带着吴曼曼同来逸云宫。
原因却让凌非很难启齿。
吴曼曼正与绯祥年纪相当,同样是十四岁,但因个头比凌非要矮些,看起来更为年幼,是个乖巧娴静的女孩;凌非每次见到她,看着容貌清秀却稍显平凡的她,文静而规矩的一举一动,亦知她在被封才人之前也同样被彤史记录了,总觉得似乎是看到了一个自己的某种可能的写照,而且是她最不愿成为的一种可能。
不过这一次,和惠故意板着脸对凌非说道:“绯祥,这事你没有告诉我,可得算是欠我的;所以,我可一定要拉着曼曼一同来哦!”
凌非还想推脱,可是和惠哪里会肯,跟着凌非一路回了逸云宫里,就前后的跑开了,说是凌非要是懒得筹办,所有的杂务就由她包了!再加上郑云筠与李莺儿的叫好赞同,并把前些日子想出的点子与和惠一同议论了起来,说说笑笑的,凌非连句话也差不上了,只能作罢。
于是,日后就出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凌非这个本该做东的一宫主位,迫于多方压力推拒不得,却也从不参与,反而是逃避似的整日里继续扎到甘泰宫练习《听雪》;而居于甘泰宫的和惠,却正好是日日往逸云宫跑,甚至把她身边的下人一个不拉的都调派了过去帮忙,俨然一副真正逸云宫做主的样子!
因凌非离开的多了,这又是个特殊的、充满了众人期盼的时候,加上和惠是个好说话又温和的人,像郑云筠的亲妹妹郑云茵、还有与她们交好的同时采选入宫的何怡、郭莲也多有出入逸云宫,一块儿参谋准备,一群人总是叽叽喳喳的开心笑闹着;而且,她可以拒绝其他人,却挡不住和惠一见到她时林林总总的汇报总结,凌非又不愿看到和惠因她不喜而显出失落的神情,于是她都有些头疼的不愿意回到逸云宫来了,甚至让她开始盼着这一次名为小聚会、实则是精心准备、耗费了相当的时日、人力、财力、物力等等准备的宴席,尽早举办,颇有点早死早超生的意味!
这日,凌非亦是如此,她看着日头差不多了,该是离开甘泰宫返回逸云宫了,就先使了今日带在身边的秋绾回去瞧瞧,那些个女子有没有离开;可秋绾跑了这么一大圈回来,却说那些人又在兴头上了,正在灶房里拉着张氏一块儿试着各式菜肴点心酒水等等,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了手了。
凌非见时候也不早了,她再留在甘泰宫里就算淑妃不说什么,但也着实不便,想了想,还是与淑妃告辞,却也没有回逸云宫去,而是往一旁的御花园去了。
时近黄昏,但夏日里的日头依然灿烂的高悬天际,走在御花园的葱郁的林木之间,树影斑驳,洒落了一地碎金。周围很是安静,只有凌非与秋绾一前一后的随意走着。远处或许偶尔走过个把人影,但都没有往她这边而来的。
几个月的积累下来,凌非已经对内庭大半的地方熟门熟路了,哪边有捷径,哪边少人往来,哪边偶然会遇到窃窃私语的宫人,哪边又与前朝有所区别,等等,她都一一熟记在心了。她所选择的路线,自然是既算不上荒僻,也不常有人来往,很是悠闲。按她的打算,准备从甘泰宫这御花园的东面往西走,过懿贞宫、会景宫往逸云宫回去,途中走的稍慢一点,也就算拖延一下时间吧。
只是走了不多时,秋绾忽然跟近了凌非,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帝姬,咱们要不要……换条道走?”
“怎么了?”凌非有些惊讶,秋绾是个温吞的性子,很少会提出什么。
“奴婢……奴婢总觉得后头好像有什么跟着,可是奴婢回头看了几回,却什么也没见着……虽说是青天白日的,但这心里总有些慌慌……”秋绾的的声音发虚,就连凌非听了,这大夏天里的,也不禁有些寒毛直竖的感觉。
凌非忍不住也回头看了看,就像秋绾所言,除了绿树芳草外什么也没瞧见:“秋绾,是不是错觉了?今儿有些微风,只怕是草木晃动吧!”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就算她原本不信鬼神,可后宫里的阴暗与时常不经意间就忽然凋零的生命,给她的心里还是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影子。
可是,走到的这个位置却稍有些尴尬,如果改道临近的甬道,那么靠近椒房宫难免会遇见平日里常往来椒房宫的妃嫔宫眷们,免不了寒暄客套,还有她近日最厌倦的那个话题;要不就得走回头路了,其余通路要么与这条相似,要么就是更加的人迹罕至了。
凌非有些犹豫,秋绾也明白这个理,一时也拿不出法子,只等凌非给出结果。
哪知就在这时,她们之前还眺望了小径的前后并不见人影,就听到了一个轻微的几乎是飘荡在林木之间的声音:“娘娘……”
秋绾吓的都尖叫了一声,凌非倒是还算冷静,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声音,虽说有些时日没见着了,但她又怎会忘记呢!
回身看去,果然在小径一旁的树影间,走出了及春。
“及春,你这是……”凌非皱眉问道,就像秋绾所感觉到的,显然及春已经跟随了她们有一会儿了。
只是,及春虽说现身了,可是却没有靠近她们,依旧站在树荫之下,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阴影之中,看她好似给凌非行了礼,却不上前,反而更是神秘兮兮的轻道:“娘娘赎罪,奴婢冒失了!但,能不能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这时的及春,看不清神情,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时不时还紧张的往四周张望。
凌非倒是不担心及春会把她拉到某个角落里谋害了,毕竟她这会儿即便没有功夫,手脚经过了那么久的苦练,还是灵活的多了,而且看过去及春那瘦骨嶙峋的身形,也无法给人威胁的感觉。
秋绾似乎对及春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且秋绾也已经没了当初对那个嚣张跋扈的及春的惧怕,当下便想呵斥及春几句,却见凌非冲她摆了摆手。
及春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像是有些什么话想说,而凌非不能否认,自己对于及春以及相关的一些事情,确实心存疑惑,很希望能得到一些答案,比如“金玉坊”的首饰。
凌非让秋绾暂且在原地候着,她独自走入了阴影之中,靠近了及春。灰暗之中,让及春的脸色看起来很是吓人,深陷的眼眶、憔悴的面容,就连发髻中似乎都能见到几缕白发了,要知道,她才仅仅二十出头!
凌非还没说话,却见及春一下子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头,并颤声道:“奴婢、奴婢眼下只能求娘娘了!奴婢知道,娘娘是个好人,这皇宫大内里,也只有娘娘这一个好人了!奴婢求娘娘帮帮奴婢!”
“这是从何说起?是不是你在差上受人欺负了?”凌非看的出绝非如此简单的事,及春就算如今在不济,也不像是会被同为下人的人欺凌的样子。可是,她还是这么问了一句,毕竟以她与及春的关系,她摸不透及春今日前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娘娘,奴婢明白,奴婢今日来实属冒昧!可是奴婢真的没有法子了!其实,奴婢已经在甘泰宫这边守候了好多日了,只是一直寻不到与娘娘面谈的机会。”
“究竟是个什么事情?你且说来,我听了,才知是否能助你。”
“奴婢谢娘娘!谢娘娘!”及春什么都还没说,却先叩谢了起来。
凌非看的出来,其实及春也在犹豫,似乎很是难以启齿,因而凌非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等待她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
半晌,及春才再次开口:“奴婢想请娘娘助奴婢离开皇宫!”
凌非大惊,甚至能感觉到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只怕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好在树荫的遮挡下,可能并不显眼。及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连及春都看出她有出逃的打算了吗?!
及春又为何也想离开皇宫?凌非记得,把及春送离逸云宫前,及春说过,只要再过个几年,她就可以期满获准离宫回乡了,届时名正言顺,岂不是更好!
“娘娘,奴婢也是万不得已呀!奴婢再不走,只怕……只怕就……”及春显得十分惶恐,连说也不敢说出口了。
“及春,且不论你为何有此打算,如果你想出宫,与其寻我,还不如寻贵妃来的可行。你也明白,我这个谨妃只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又怎能助你离开呢?”凌非渐渐按捺下惶恐,用平静的语气陈述着。
“贵妃?!”及春的声音更加的颤抖了,“娘娘!难道你还不知,贵妃她、她……就是贵妃她……奴婢当初给贵妃娘娘办了太多的差事,贵妃娘娘不会放过奴婢的!奴婢这才要出宫呀!奴婢不想死在宫里,奴婢还有老父老母,还有弟妹们需要奴婢照顾!”
凌非倒抽一口冷气,果然是贵妃!按照及春所言,难道贵妃是要……杀人灭口不成?!
看着开始痛哭的及春,凌非有些犹豫了,她又怎么不明白,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处境就越危险!可是,她心里的许多疑惑可能即将揭晓,但她却依然难以迈出这一步。
及春见凌非迟迟没有响应,略微收敛了哭声,又继续说道:“娘娘,你可要相信奴婢呀!奴婢句句实话!奴婢知道娘娘也是不易,但娘娘自小生长在这皇宫大内之中,肯定有些别人不知晓的门路!奴婢也是实属无奈了!求娘娘一定要救奴婢一命,那贵妃可是蛇蝎心肠,最是歹毒了,她一定不会放过奴婢的!”
及春稍稍的顿了顿,忽然把声音几乎全部的收敛了:“娘娘,奴婢不会白白求你的,奴婢会报答你的!奴婢这就告诉你贵妃的事情,这些事情谁都不知道,连皇上都不知道!而且,奴婢也是为了救娘娘而来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