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月影婆娑,郁树耸耸的古老森林在冷冷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神秘和阴森可怕,空气中到处缭绕着一层淡薄的迷雾,几丈外开看去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能视物,周围除了不绝于耳的蟋蟀的鸣叫声,远方还不时传来一声狼嚎。
这一切无不让在靠在一节枯木旁的白衣少年心惊胆战。
“唰啦――”草丛不知道是第几次传来不明生物迅速蹿过的声音了。
眼睛红肿的安乐心下一惊,迅速抱肩警惕地盯着传来声音的地方,直到确定不明动物已然消失不见,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没有火,没有吃的,身无分文,孤零零一个还在这种鬼森林迷了路。
安乐表示十分恐慌。
一开始她还会扯着嗓子拼命喊救命,直到她喊了大半天,发现这里不仅空无一人,还有极有可能有豺狼虎豹的时候,她便彻底噤声了。
换着哪怕是迷失在二十一世纪随便一个森林里,安乐也绝不会害怕至此。毕竟在二十一世纪怎么着也有个手机啊,就算没有手机,她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走着走着就可能葬身于哪个猛兽的血盆大口之中吧。
越想越觉得害怕和难过的安乐不禁又湿了眼眶,但蓦地想起自己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岂能这么窝囊废,于是又赶紧擦了擦泪水,继续蹲在原地思考对策。
话说她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那要回到几个时辰之前。
从将军府离开已经有两天了,一路上四人吃喝玩乐……不,准确地说是四个人吃喝,只有安乐和雅儿两个人在玩乐,安婧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木凛则警惕地紧紧跟随安乐身旁护着她。
随后安乐说想去西懿城看看,毕竟西懿城是出了名的山明水秀,最重要的是……那里的烤鸭很好吃。
马车里。
安婧攥着一卷据安乐说是去西懿城的地图,双手隐隐有些发抖,美艳的脸庞上的颜色转换得比走马灯还精彩,抬头试探性地问正在安然喝茶的安乐道:“乐天,你真的去过西懿城?”
“对啊,曾经和玄武去过一趟。”安乐边嚼着路边买的墨鱼丸子,边回答道。
安乐努力地回想,那是多久前的事情来着?
对了,是两年前。
安乐不是没想过在别的地方发展一下醉仙阁和若灵坊的分舵,西懿城素来是人文荟萃之地,风物繁华之城,所以西懿城成了安乐的首选之地,她曾经和玄武一同去考察过。正因为西懿城历史悠久,它的繁华几乎能与天子脚下的京都并肩,所以很多人同样把眼光放在此城,哪怕是茅房大小的铺子,在商人眼中也同样炙手可热,后来安乐等人实在在西懿城找不到正在招租或者出售中的较好地皮了,一时间却也想不到比西懿城更好的选择,于是弄分舵一事便不了了之。
安乐这次离家出走,她打算到那边落脚,毕竟当年吃的那只烤鸭的滋味,她直到现在都还回味无穷,只是不知道当初的那个店家还在不在,别家的味道是否也一样。难得有个正当理由离家出走,她不到处吃喝玩乐游历一番,怎么对的起她挨的那顿板子?
一旁跟随安婧的视线,探头去看地图的雅儿实在按耐不住了,嚯地拍案而起,不可置信地指着安婧手中的卷轴冲安乐吼道:“公子,这就是你画的去西懿城的地图?为什么它那么长!莫非你真的是从京都一路画到西懿城的?还有这堆蚯蚓是什么?你是从哪个角度画的,居然还有太阳和飞鸟!连那天是什么鬼天气都有!地名却没有一个,写的什么‘山‘、什么‘路‘!那么多山和路,鬼知道你是哪条,连最基本的东西南北都没标!你的地图真的是画给人看的?啊?!”雅儿此时真恨不得扒开安乐的脑壳,看看她的脑袋是不是猪脑做的!
安乐啃完最后一颗墨鱼丸子,抬目看向雅儿,活脱脱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hou~这哪能怪我,又没有人教过我怎么画地图!”
当年去西懿城有玄武负责驾车,其实哪里用得着她去认路,这什么地图纯粹是她在马车里翻烂了好几本书,实在无聊得慌打发时间给画的。再说了,她又不知道那些山叫什么山,那些路是什么路,至于天气和鸟什么的,完全是当写日记给画上去的,至于东南西北……她实在认不得好吧,还写什么鬼啊!这次出来,认真想了想,就算用不上,没准还能当个救生绳,毕竟材质还挺好呢,于是顺手便把它给带上了。
可是她怎么会想到,哪怕对着的是自己亲手画的地图,她路也不会走……
安婧无奈地看着安乐。
雅儿只觉眼前一黑,气都喘不过来,这大好的一轴羊皮纸啊,真真是让这人给糟蹋了去!送厨房的厨娘陈嫂拿去垫锅底它的贡献还大些!
安乐似乎是嫌给她们的打击还不够,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已经很用心地画了,我以为你们这些高手应该能看得懂。”
雅儿倚在一旁,生无可恋脸:你这堆鬼画符,连鬼都看不懂。
雅儿作为一个在四人中算比较年长的女性,肩负着照顾好一车大小重任的她表示只想一口老血喷出,捶胸顿足后认命地掀开车帘作最后的垂死挣扎,问车外赶马的木凛道:“木凛,你可知道去往西懿城的方向?”
木凛乖乖地答:“大约方向是知晓的,再仔细的路就不知道了。”
“那先赶路吧,只好遇到人家再问路了。”雅儿无奈地道。
“若是玄武也在就好了,他认得路,可惜他要留在京城办事。”安乐悠然自得地喝上一口茶,顺便环视了一圈马车,东摸摸西摸摸,心道这马车真不错,宽敞不说,还可以放茶几,吃喝不愁啊~
雅儿十分愤恨地一记眼刀甩过去,这货真的一点作为罪魁祸首的自觉都没有!她们到底是陪着谁出来的,看的是谁家的破地图啊!
行了约摸个把时辰,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停下来,木凛清澈的嗓音从外面传入:“公子,前方遇到分叉路口,属下不认得了,这可如何是好?”
安乐听罢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毕竟,她也不认得路的好吧?
她掀开车帘探头出去,皱着眉头打量着左右两个路口,又看看四周,了无人烟,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没有,只好随手一指,说:“就……就走左边这条道吧。天快黑了,赶紧赶路,好寻个客栈或者人家过夜最为妥当。”她们三人也就算了,可不敢委屈二姐和她们一起风餐露宿。
“是。”木凛应下。
天渐黑,马车在森林里飞快地奔驰。
不知道行了多久,一直撩起帘子观察窗外的安婧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雾,好像越来越浓了……
就在这时,外面陡然出现了状况!
两匹马凄厉地嘶叫,扬起马蹄发起狂,怎么也不肯再向前,马车猛烈地摇晃,眼看就要翻下!
“弃车!”木凛脸色一变,扭头冲车内的人吼了一声。
嘭――
马车重重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两匹马脱缰后,疯狂地甩着马鬓,立刻撒开蹄子跑没了踪影。
几道人影利落地落下。
安婧搂着不会武功的安乐稳稳落地。
安乐意识到现在的姿势,顿时僵硬了背脊。
她上辈子一直希望能有个姐姐,只可惜没能如愿,只有一个和自己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哥哥,一代姐控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于是活生生长歪成了一个女土匪。这辈子能有个姐姐,而且对自己还不错,安乐简直如获至宝,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赖在自家二姐身边撒娇卖萌。只可惜,她的身份终究是将军府‘三公子’,‘男’女有别,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平常别说想赖在二姐身边撒撒娇了,像姐妹那样拉个手儿都不可能。于是前一秒还在惊慌失措,后一秒便被自家二姐箍护在怀的安乐直接就呆滞了,鼻间又嗅到那股属于二姐身上的独特清香,耳根顿时便红了,羞羞答答地抬头看向自家二姐,却发现人家压根就没在看她,一颗少女心顿时碎了一地。
雅儿看马车牺牲得极其惨烈,顿时拍拍胸口,何其庆幸在马车要翻落之际,自己条件反射的把装有四个人的衣物和载着全副身家的包袱一起,一把抓过飞身而出,不然小小姐那丫估计又会抱着她的大腿为她那些死去的银票哭得死去活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瘴气?”安婧皱起好看的眉头。
眼看着此时如同猛兽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汹涌过来的粉色烟雾,此刻避已然避之不及,几人心底顿时涌起一阵不安。
“不像,但是为了预防万一……” 木凛迅速从衣内掏出一个小盒打开,里边是十来颗黑色的药丸,她掏出三颗分派给安乐三人,自己也立刻吞下一颗,说道:“咱们还是服下可维持一柱香时间百毒不侵的丹药比较好!”
木凛是安乐麾下制'毒的鬼才,安乐身上携带的毒'药基本上都是出自她手。
安乐和雅儿俩人对木凛知根知底,自然是对木凛的本事深信不疑的,于是想也没想,夺过药便径直吞了下去。
安婧紧紧攥着药丸,带着一丝迟疑看了安乐一眼,可当务之急容不得她多想。安婧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把那黑色的药丸送进了口中。
待三人迅速服下丹药,粉色的烟雾已经把四人团团笼罩住了,不知道是不是百毒不侵的丹药起了作用,三人也没什么不妥的感觉。
木凛十分担心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隐藏的敌人,紧张地抓住安乐的手腕说:“公子,请跟紧属下,若是有危险属下必定拼死护你周全!”
腰侧的人被拉了过去,安婧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安乐被木凛抓住的手上,美眸中多了一丝不明了的情绪,曼妙的身形顿时挡在安乐身前,不着痕迹地夺回安乐的手,语气微冷地对木凛说道:“还是让在下来吧,我看雅儿姑娘也极其需要照顾,不若你我各自分工,你照看雅儿姑娘,在下照看自家三弟,如何?”
木凛敏感地感受到一丝拒绝和推辞,尽管这份敌意并不是来自自家公子,而是来自自家公子的二姐。她有些不解的同时,还有些恼怒:“二小姐,虽然在下的武功不及你,但是保护公子是在下的职责所在,雅儿姐她身手敏捷,并不需要在下多加干涉,反倒是公子才更需要在下的保护!”
雅儿脖子挂了一个大包袱,两手还各自悬了两个包裹,她其实挺认同安婧的说法的,她需要帮助的啊!她这浑身大包小包的,着实是累啊!偏生木凛和她哥一样是个死脑筋,危险面前她能顾得了两人,就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她只能顾得了一个,那么那一人必定只能是安乐。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雅儿,此时感觉到二人莫名的有种针锋相对的意思,决定不去掺这一腿。
安婧无意多舌,木凛亦不是什么擅长炮语连珠之人,二人都选择了缄口不言,可站在二人中间的安乐还是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嗖嗖地起了一层又一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她们俩的对视中哔哩啪啦地燃烧着。
安乐无奈扶额,干嘛啊这是,自己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她也没有废到要两个女子争着保护的地步吧?
安乐看看木凛,又看看自家二姐,正想开口规劝一下这二人,忽然颈后就是一痛,耳边传来雅儿三个女人的惊呼,接着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安乐是靠在一节枯木旁醒来的,对,就是现在这节,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也不再是她们马匹发狂的地方,安乐醒来后设想了很多种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可能性。
谋财?钱都被雅儿那丫夺去了,说是怕她丢下她们偷偷逃跑,要是谋财也该抢身上挂满包袱的雅儿吧?
害命?这里离京都已经很远了,那些被她祸害过的人里头,除了她误伤的那条春花街的百姓和朝廷那几个大臣的儿子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吧?再说了,那是她先动的手吗?被人欺负了,她欺负回来不是很应该吗?再者,得罪几个大臣还可以断了她爹将来送她入朝为官的念想,这笔账很划得来!和一帮老古板一起工作有什么意思?代沟太特么大了!什么?你说没准是那个左史?因为她毁了他家闺女的清誉?誉什么誉!她压根就没见过他家闺女好吧!人一旦名声臭了真是什么屎都往她头上扣!
可怜的安乐饿的背脊贴肚皮,强忍着要把腰包里藏着的毒拿出来当饭吃的冲动,勉强撑起身子,打算去觅吃的。
“啊呜~~~~”又一声狼嚎响起。
听不出狼在何方,但是安乐就是觉得它离自己要去的方向好近好近,于是她又连滚带爬的跑回那节枯木处乖乖坐定。
“好饿啊……老娘这到底遭的什么罪啊!鬼打墙都不敢这么演好吗!”安乐觉得自己迟早是饿死的份,为让自己至少能留个全尸,她抱着万分沉重的心情爬上一棵树,仗着自己平衡感好,干脆在某节枝丫上面各种姿势摊尸。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半睁半闭着眼睛,遽然看到头上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晃动,同时还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她。
安乐的瞳孔骤然放大,为了确认自己不是眼花,还特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只见清冷的月光打在那物体上,安乐依稀可以看到那东西有着长长的手和脚,手手脚脚正在晃啊晃,随后白影跳下来了。
我去!!这什么鬼?!
“!!!!”安乐惊恐地张大嘴巴,却被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先不管那家伙是不是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按照牛顿同志的万有引力,她头上那货跳下来的话,她绝对是负责垫尸底的那个啊!
白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安乐几乎都可以听到它掉下来摩擦出的风声了――
可怜的安乐躺在枝丫上,爬开来已然来不及,翻身下去更加不可能,她现在离地可是有两丈高啊!翻下去不得摔成柿饼吗?
何方妖孽啊!竟敢暗算老娘?!
安乐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从摊尸的树枝上重重地摔下地面,钻心的痛从身体各个部位迅速传来!
安乐眼泪瞬间喷涌而出,她死死扶着腰,爬了半天才勉强爬起身,恨得咬牙又切齿:“我真是……顶你个肺……”
她努力支起腰杆的第一件事,便是艰难而又愤恨地扭过头去寻那罪魁祸首。
“吱吱~吱~~”没想,从树上跳下的家伙竟是个白毛猴子,此刻它正冲安乐伸伸屁股扭扭腰好不得意。
何其欠揍!
看得安乐怒火中烧,全然忘记身上的痛楚,飞身而起便是一脚踹向白毛猴子的屁股!
“吱――”猴子的叫声戛然而止,眼瞧着它撅着腚匆忙逃跑的姿势,安乐挨板子未好的屁股也跟着痛了。
知道对方是活物而非鬼怪后,安乐便恶胆横生,不论如何都要和对方算算这人命账。
“让你暗算我!叫你嘲笑我!你你你……有种别跑!”安乐直气得破口大骂,艰难地扶着腰,那头是追又追不上,不追又着实气得慌,便一时忘了那什么豺狼虎豹的存在和当初上树的初衷,一拐一拐地到处去寻那消失的白猴子的踪影。
………
萤火虫,漫天的萤火虫到处飞舞……
空灵的歌声,好像单是它的存在就可以取代世间所有乐器带给人们的悸动。
一袭紫色罗裙的曼妙女子在月下轻舞,出尘如仙,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偏偏她一颦一笑极其妖娆动人 ,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无意间的闯入――
那惊鸿一瞥,令安乐根本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连呼吸都成了难事。
好漂亮啊……这天下间怎么会有美到如此地步的女子?这种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
万籁俱寂,安乐的眼中仿佛只剩下那蓦自含笑轻舞的紫衣女子。
她无意识地一步步靠近过去。
突然走出一个人,多么唐突,女子自然也发现了她。
“你是何人?”女子蓦地停下动作,脸色不是很好看。
“我我……”安乐结结巴巴。
突然像想起了什么。
她鼓起勇气,问道:“姑娘,你吃人肉吗?”
绝色女子显然被安乐诡异的问话吓到了,迟疑地摇了一下头。
安乐闻言,心中一阵欣慰。
那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放心地晕过去了!
卸了一直以来紧绷的弦,安乐顿时像瘪了的茄子,白眼一翻,心安理得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