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沉睡了数千年的魍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实在是外面的动静太大了。
且不说那连绵不断的虫鸣蛙叫声沸沸扬扬响彻云天,彻底打破了往日万毒堀的沉寂,便是那两位修行者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式的打斗,也没几个睡觉的人遭得住啊……
毕竟魍魉只是元气大伤陷入了沉睡,又不是死了……
已经上千年没见过清醒时的魍魉了,故而地灵潜意识里还真是忽略了它会被吵醒的可能。
转身冷不防看到那目眦欲裂的男人,地灵一时竟有些不太反应得过来。
一灵一妖不可避免的四目相对:“……”
地灵:(-ι_-`)
……反应似乎平平无奇。
这可惹恼了对家了。
魍魉怒目而视:“放肆,小小地仙,见到本尊还不快快问安!”
地灵:……
尽管它不说话,可魍魉也不打算放过它。
只见魍魉嘴里继续气愤地骂骂嚷嚷的,气得浑身发抖:“别的且不说,你这个废物地仙!就是这般守着本尊的?!竟让这群凡间蝼蚁闹到太岁头上来了!你可知本尊为了抓住那一丝生机,到底有多艰难?!本尊处心积虑了那么久,筹谋了足足上千年,明明便是今日,就在今日,恰逢九星一线,天生异象,正适合本尊瞒天昧地,摆脱这个该死的纪梦鼎!本尊甚至不惜消耗这身通天修为!就差那么一点!明明就那么一点!本尊煞费苦心布置的梦渡陈仓,竟硬生生让这群蝼蚁给吵醒打断了!简直罪不可赦!其罪当诛!”
(纪梦鼎,乃镇压魍魉的仙器,隶属九重天云梦仙尊的法器之一,它的奇特之处,武力镇压只是其一,若真要论武力值,它其实是不如魍魉的,不过最为难得的是,它同时还兼备言灵的力量,而对魍魉束缚最大的,也正是这一点。)
地灵:“……”哎哟喂,您老可真是不把我当外人啊。
逃生计划就这么坦然于众,就不怕被别人听了去,有所防备吗?
这么一想这位爷还真的挺惨的,九星一不一线,它是看不出来啦,毕竟学术不专攻,它一个庇佑一方混口饭吃的前地仙,哪知道那些天文地理的事儿,不过,听说九星一线这种异象还真的蛮难得的,搁他们这儿,一般是两千年才那么一回,敢情这魍魉早就居心叵测,数千年前就开始筹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啥注意事项没有,如今瞧来,似乎很大可能是沉睡这个技能不可被打断?毕竟总的来说,就是因为今日有这么一大群人进来搞事情,结果害魍魉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了!
摆脱不了纪梦鼎,魍魉便只能在这儿关到死为止。
啧啧啧啧,这都是命啊!
地灵平静地睨了怒火冲天又言辞尖酸刻薄的魍魉一眼,壮着胆子,缓声道:“有些人该不会睡着睡着就睡傻了吧,起床气怎地就这般大呢?本座虽辈分小于你,可自古正邪不两立,别以为你这老屁股比本座的多垂几分,便可倚老卖老,仗势欺人……本座可告诉你,没门,本座不吃你这套!”
魍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这小小地仙!如今竟敢这般与本尊说话!从前还不知是哪个小破地仙,在那群蝼蚁面前一副高风亮节模样,在本尊面前则只能唯唯诺诺,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如今竟敢顶嘴了,长本事了不成!”
地灵百无聊赖的模样,继续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从前那是形势所迫,所谓大丈夫,动合惊乾坤,本座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委屈一下子自个怎么了?只是万万没想到,你这厮命竟这般长,愣是把本座都给活活熬死了!本座本该入土为安的,结果还得在此地守着你,牺牲何其之大,撒撒泼又怎么了?”
听它这么一说,魍魉这才发现这小地仙果然不对劲。
它定睛一看,对方果然没了躯体,只剩下一抹孤魂了,魂体影影倬倬,虚弱得似乎被风轻轻一吹,便会彻底散去。
这个看守自己上万年之久的小地仙,竟然……
魍魉喉头一时哽住。
这些年来,它们一仙一妖,说是看守,其实也不失是互相陪伴。
原来,它都已经被封印这般久了呀,久到连一个地仙都寿终正寝了。
魍魉叹息,眸中掠过复杂的情绪。
另外,说到身损,地灵如今的状况它也再清楚不过。
这个小破地仙分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万毒堀的灵气早已耗尽,地灵的魂体如今既没有得到此地灵气的供养,眼下也根本没有所谓的魂器给它提供能量。
放弃轮回,确实是地灵可以选择的选择不错,可是它的元神想要留在这个世上,不付出点代价是不可能的,要么是有源源不断的灵气给它供给,要么就得搞来上好的魂器滋养着它。
可惜,这两者这个小破地仙都没有。
所以,它必定是把自个当作一根蜡烛一般,燃烧自身体内仅存的灵气,来达到维持元神的状态。
如今看它魂体极其不稳定的状态,想来这小破地仙的大限真的将至了。
魍魉一声冷哼,心道这真是个蠢货,这么做的后果,它除了最后魂飞魄散,还能得到什么!
还不如当初身损后直接就去轮回,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何苦一直随它困在这个破地方!
这小破地仙该不会还真以为有它在这儿看着,它便无法兴风作浪了吧?
魍魉勾起唇角冷笑着。
……
微不可察的落寞,并不能阻止魍魉的嘴炮,毕竟妖是没有心的,只有天性,它身为上古妖物,本性更甚,唯有搞事情和自由这两样东西才能真的牵扯它的心神。
不,日常打压打压小破地仙,也并无不可。
魍魉仰起高傲的头颅,“果真是个小破地仙,才守了本尊这么些年,这便撑不住了?不知你可曾后悔与九重天那群糟老头儿狼狈为奸,硬生生把本尊束缚在此处,最后连累自己也不见天日。”
地灵也不甘示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小声逼逼,“呵,千年王八万年龟,有什么可炫耀的……”
“您老还要不要打我啊?要是不打,您爱干嘛干嘛去,甭碍着本座看戏,万毒堀今儿好不容易才这么热闹,不看个回本,都对不起本座这些年荒废在你身上的青春。”
“啊,你瞧本座这记性,本座差点都给忘了,虽然本座现在是孤魂野鬼一个吧,干不了啥,可是您老好像要是没有什么仙家法宝,便奈何不了我~~~小的这厢是为难魍魉大爷您了不是?”
这贱兮兮的嘴脸!
这有恃无恐的态度!
挑衅!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魍魉:“!!!”
这小破地仙分明是故意的!
明知道它当初在人间搜罗的那几件稀世宝物,也早就在封印之时便被九重天那群鳖孙给搜刮走了,如今浑身上下只剩它丹田里那颗妖丹最值钱,它哪来什么法器收拾这小破地仙!
如果是它鼎盛时期,收拾这么个小仙,哪里需要用什么法器,捏碎它这小小元神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
可怜它千万年来与灵气之争,导致元气大伤,旧伤未愈,却还是受不了对自由气息的向往,故而沉睡这些年,它一直都在养精蓄锐,就为了争取在九星一线这天,彻底摆脱纪梦鼎,试图逃出生天!
但要说沉睡这些年,修为恢复了多少层,那是真没有的,总共就攒回来那么一点功力,结果全耗在这九星一线这日了。
可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不速之客来打扰它呢?!
如今它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它堂堂上古妖物,如今竟落魄到连区区一个小破地仙的元神都奈何不了,说出去谁信!
这叫它如何不恨!
它恨九重天那些该死的仙者!
它恨这些压制它本性和修为的仙器!
他日,它若是能逃出生天,它定要毁了这天,灭了这地!
魍魉凶狠阴鸷的目光闪烁不定。
地灵一看,便知它到底是劣性难除,这会儿指定肚子里又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水了。
地灵叹息一声,尽管知道对方自视甚高,很大可能听不进去劝告,不过看在这么多年来相伴的份上,它还是忍不住多劝一次:“魍魉,既然你此次计划失败,便好生认命罢,何苦一定要大费周章去折腾那些个歪门邪道,你好好待在此处,待你大限将至,便是解脱之时,不要整日想些有的没的。如今世道祥和,有何不好,你为何一定要去祸害那众生呢。”
“呸!哪怕你大限将至,本尊的大限都不会至!”
魍魉冷笑一声,看向地灵:“本尊可不是你这种榆木脑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为了外面那群蝼蚁,生生世世被迫困在此处,再也看不到外面春日的春暖花开,吃不到夏日的沉李浮瓜,也听不到秋日的雁过留声,也感受不了冬日的风号雪舞,你待在此地,死跟没死根本毫无区别,你早就是被他们装入棺材,深埋地下的死人了!除却那两代,如今还有何人记得你的舍身取义?连自个庙宇都守不住的破地仙,有何脸面与本尊说教?”
地灵仔细地听着,竟然一时无言以对,毕竟魍魉说的确实都是事实。
哎……
魍魉继续得意地道:“哼,你活的比本尊还可笑。至少本尊还心有所向,意在一统三界,指染九大重天,让所有人魔仙都臣服在本尊的脚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说到底,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尊说教?”
地灵:“……”好气哦,好好的一只魉,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居然比它还会瞎逼逼!
地灵也是好久没与人斗嘴了,技能生疏了一点在所难免,不过自从没了地仙的这个神仙包袱后,放飞自我的地灵大人的嘴皮子功夫可谓更上好几层楼。
地灵嘴巴一张,那个叫牙尖嘴利,“欸,就你魍魉大爷厉害不是?你那么厉害,咋还被镇压在此处呢?瞅你那对写满了想搞事情的招子,也甭直勾勾地盯着本座那面水月镜里面的那些凡人了,本座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代上古妖物都被困在这封印之中了,还能有那搅风搅雨的心思,你咋那么能耐呢?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睡太久,如今脑瓜子还不够清醒,想不起来这纪梦鼎的大杀招了?”
“你还瞅!该不会瞧上这孩子的美色?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需要本座帮你回忆回忆不,咱们云梦仙尊用纪梦鼎对你设下的言灵缚,可是要求你不得再践踏残害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如有违背,可是要引来无数劫云教你做魉的,到时候怕不是要被天雷轰成灰!”
“人死如灯灭,你那什么宏图霸业,春秋大梦,还不是一样随风湮灭!”
“所以本座劝你啊,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甭那么小气,人家借咱们地盘搞搞事情,不小心把你吵醒了,你跟着看戏不就完了,还睚眦必报想灭口是怎么回事?你敢动手吗?”
地灵理直气壮地叉着腰,自觉出息了,一口气怼了魍魉一大堆。
魍魉怒目而视!
它的目光确实是被万毒堀那些人吸引了去没错,可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还美色??它魍魉大人可是血脉高贵的妖!能看上凡人这些个瘦猴子?
还有,这个小破地仙是怎么回事!仗着自己已然身陨,剩下这么个元神,仗着它一时半会奈它不何,胆子竟是越发的大了!竟然敢回怼它了!还偏帮这群目中无人的凡人!
要知道,这群蝼蚁,岂止是把它吵醒那么简单!可是生生断送了它摆脱纪梦鼎的大好机会啊!孰可忍孰不可忍!
就算它现在不能随便对这些蝼蚁出手了,它也定要另外寻个法子叫他们不得安生!
魍魉极其不甘心地想着。
忽而,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了地灵那面窥探世事的水月镜中——那个被蟲潮彻底淹没了的少女身上。
地灵的视线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谨慎地粘在不安分的魍魉身上。
这会儿,它见魍魉盯着人家小姑娘的眼神越来越亮,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不了得的秘密,表情越发的亢奋,最后抑不住上扬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
不好!这货要搞事!
对魍魉的恶念敏感无比的地灵,这时候心中陡然警铃大作,还不待它冲魍魉呵斥出声。
魍魉已然一脸恶趣味地冲水月镜举起了一只手——
只见,突然天地变色,乌云密布,一时狂风大作,
轰!!
密密麻麻的蟲潮,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冲击波狠狠砸了下去,瞬间以小姑娘为中心点,荡开阵阵涟漪,就连整片大地都为之一震!
上古妖物不愧是上古妖物,就算失去了不少法力,也依旧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魍魉,你疯了!!”地灵大惊失色,以为魍魉一时兴起,此举是要把那小姑娘和蟲潮都碾成灰烬。
魍魉缓缓收回手,笑得诡秘,“你慌什么,本尊不过是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新玩物。”
“那可是普通的凡间孩子!”地灵怒不可遏。
“孩子?”魍魉狭长的眼眸微眯,隐隐透着一丝急促而又疯狂的兴奋,“哈哈哈哈哈!小破地仙,那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什么?”地灵不明所以,顿时一愣,显然是没能理解魍魉的言外之意。
“那孩子根本不是这个界面的人!”魍魉激动地道。
地灵:“??”
魍魉仰天长笑,“九重天的那群鳖孙想害本尊,甚至不惜拿出纪梦鼎这等上品仙器来封印本尊,还自以为是地想用言灵的力量来压制本尊的修为,什么不许残害这世间的芸芸众生,自以为这样便可使本尊有所忌惮,怎料还是让本尊找到了破绽!”
“纪梦鼎不许本尊对这个世间的生灵出手,却限制不了本尊对异世生灵的一举一动!那孩子,可是来自异世的魂魄,虽然来此投了胎,又长大成人,可是本尊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前世甚至连孟婆汤都没喝过,故而根本无法被这个世界的法则同化,她依旧还是个异世的来客!”魍魉哈哈大笑。
“所以你——?”地灵冲魍魉横眉怒视,似乎认定了魍魉发现对方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一举便把对方弄死撒气。
“那孩子先前被蟲潮淹没,已是凶多吉少,你如今竟然还……”看来这魍魉根本就是这个世间最大的恶!它哪怕是魂飞魄散,也绝不让人有机会把它释放出去!
“哎呀,原来这孩子已经受了好一会儿的苦头了?”魍魉故作惊讶。
所以——
“那本尊岂不是做了一桩好事?我可是令她脱离苦海了。”魍魉一改先前易怒又暴躁的画风,却是笑得有些‘纯良’。
却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你!”地灵一时气结,它的气节实在不允许它眼睁睁地看着魍魉在它面前屠杀无辜凡人。166小说
不过很可惜,它如今说得好听一点是一个元神,说得难听一点,真的就是它先前怼人时自嘲说的孤魂野鬼,根本奈何不了魍魉这个蜂窝煤——它不但心眼多,心还黑!
“何必这般气盛呢。”魍魉斯条慢理地道,“本尊又没有杀她。”
“??”地灵一愕,把目光挪向水月镜。
只见密密麻麻的蟲潮被魍魉方才那么随便一轰,全都跟被鬼追似的,急急忙忙从四面八方退散了去,很快便一只不剩了。
徒留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女,不省人事静静地浸泡在水洼之中,不知生死。
但是比起过去被蟲潮袭击的那些人,那些被蟲潮一涌而上,眨眼间便由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副骸骨的那些人,这个少女如今简直可以被称为奇迹。
地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魍魉,显然是不信它能这么好心。
看守了魍魉那么久,地灵清楚知道它是什么货色,以及这货到底有多看不起凡人,不止看不起,更是以玩弄甚至虐杀他们为乐。
不然这货也不能被迫蹲在这万毒堀里,牢底坐穿了。
换而言之,这尊煞神不可能会救人。
“命,是她自己捡回来的。”魍魉挑眉道。
“此话怎讲?”地灵皱眉。
魍魉饶有兴致地继续盯着水洼中的少女,“这孩子身上流的血脉似乎很不简单,竟然能与蟲潮释放出来的毒相抗衡,所以导致蟲潮迟迟对她下不了狠口,能熬到本尊注意到她,便是她的本事,加之她来历特殊,本尊光瞧着便高兴,岂能不赏!”
“??”地灵更疑惑了。
赏?
赏个大番薯吗,没有人比它更明白魍魉的身家剩多少了,当初这位魍魉大爷被封印的时候,它身上的宝物早就被九重天各列仙尊搜刮……咳,不对,是为了预防万一,它身上的宝物早就被仙尊们清理得一干二净了,它拿什么赏人家?
魍魉诡秘一笑,“庸俗,谁说打赏就一定要给宝物了。”
——本尊给的,可是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