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蜷缩在床上，哭得很大声，哭得很伤心。自从上学以后，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痛哭过，最多只是在伤心难过时偷偷抹眼泪。父母告诉他男孩长大后是不可以随便哭的，而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所以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哭。

不过今天，他根本无法去顾及这些，失控的情绪让他只想痛哭流涕。虽然独自住在偏僻的店铺里并不会被其他人听到，但即便有人听到他也依然会大声哭出来。林海的理智已经奔溃了，现在的他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这是人类古老的本能，是弱小的祖先们还处于食物链中下层时进化出来的防御机制。哭泣可以缓解压力，让人们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寻短见。如果一个人不会哭，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没有遇到真正令其悲伤的事。

林海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之前在猜测少女冷漠原因的时候，他就设想过这种可能性，那就是少女变心了。虽然这种情况是最不愿接受的可能，但他也无法将这种可能性剔除，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千万别是这样。

然而现实就是恶心至极的存在，你越怕什么它就给你越来什么。少女不仅是因为有了新欢而对他冷淡，还是最恶劣的那种因为钱而跟别的男人跑了，甚至已经和对方……林海觉得自己的心被绞碎了，那种发自灵魂的痛楚从胸口向全身蔓延，波及每一个内脏，发散到四肢，连指尖都痛苦得颤抖起来。他时而缩成一团不住颤抖，时而抽搐般生长四肢嘶哑地哀嚎，如果有不之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认为是他的毒瘾犯了。

然而爱情何尝又不是一种毒？一旦饱尝到它的甜蜜，失去时就会产生强烈的戒断反应。爱的越深，痛苦就越深。

林海挣扎了很久很久，直到万籁俱寂的半夜才逐渐安静下来。他的嗓子已经哑了，泪也无法再流出来，静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缓慢的呼吸声，以及墙壁上那个复古挂钟“滴答滴答”的跳动声。

“咔~哒~咔~哒~”

第三种声音在门外响起，而且越来越近。林海抖了抖肩膀，缓缓抬起眼皮。

“咔嚓~！”

“你为什么要哭。”

微风带着怡人的芬芳吹拂到林海的脸上，让他那几乎已经丧失的五感再次变得清晰，力量似乎也回到了四肢里。他勉强撑起脖子，看到那个极其美丽的身影正迈着飘逸的步伐向他走来。

“店长……你怎么来了……”

林海想要坐起来，但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身体晃了晃。

“什么叫我怎么来了，这是我的店，我来住一晚上有什么问题么。”

千影月轻轻坐在林海的床边，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她的声音沉稳而温柔，完全没有平时那种疯疯癫癫的感觉。

“那你也不能随便进我的屋子……”

林海的声音嘶哑，语气毫无力度。

“为什么不能？你只对这间屋子有使用权，而我是这里主人，我随时都可以收回你的权利。只要我收回了你的权利，那你待在这里就算是非法入侵，我不仅可以进来，还可以把你赶走。”

千影月变戏法般摸出一张湿巾，扶着林海的脑袋替他清理脸上的污渍。

“谢谢你……”

林海觉得自己已经碎裂的心中涌入一股热流，缓缓修复着那些原本无法愈合的恐怖伤痕。

“你为什么要哭，是要我问，还是你自己说出来？”

千影月眨了眨大眼睛，目光澄澈如水。

“我被人甩了……”

林海垂下眼皮。

“为什么呢？”

“因为她有了新的男朋友……”

“那个新男朋友比你好么？”

“他好像很有钱，可以养她，她也不用再直播赚钱了……”

“是么，就这些？”

“他们已经做过了……这段时间她不怎么直播就是去搞那些……”

“哦，原来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被甩了啊……”

林海抬起脸，对上千影月那毫无波动的目光。他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要再问一遍这个问题，自己不是刚解释了吗？

“是吗？你有被甩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在谈恋爱？”

千影月随手撩了撩脸颊旁的发穗，一个简单的动作却魅力十足。

“你不是知道我有一个主播女友么……”

林海感觉有点羞涩，但这种感情本不应该现在出现。

“我只知道你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主播，但是不知道你交了一个女友，你的女友在哪呢？我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在网上啊……”

林海又有点恼怒，他觉得少女是在戏弄自己。明明看到自己哭得很惨，还继续和平时一样开他玩笑的少女真的很过分。

“你在说什么傻话，连真人都没见过就觉得对方是你的女友？为什么你会有这样幼稚的想法？”

千影月轻轻捏了捏林海脸颊，就像一个宠溺弟弟的大姐姐一样。

“可她就是……是她先向我表白的，我们一直都在交往……”

林海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那种刺痛的感觉却在逐渐消失。

“真是奇怪的想法，你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在网络上吹牛打屁吗？哪里算得上交往？你为她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吗？她又为你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事吗？”

千影月向一边歪过头，这个动作让她的可爱程度又番了一倍。

“我……我不是为了她来你这里打工赚钱，然后单独出来住了么……本想着这样就可以和她更亲近的交流，结果…结果……呜……”

说到这，林海的心又痛了起来，但是这次的痛和刚才并不一样，是一种隐隐约约的胀痛。

“又在说什么傻话，你做的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你赚的钱是你的，现在住的房子也是你自己在住，你做的一切都是在改善自己的生活质量，为什么会觉得是在为她付出？”

“可是……可是我就是为了她才做这些的啊……”

“但是她并没有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不是吗？”

“我对她的爱不算吗？”

“爱？爱是需要通过实际行动表现出来的，你们之间没有为彼此做过任何事情，这怎么能算爱？”

“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都不能算吗？店长你不懂爱对吧！”

林海捏紧了无力的拳头，心中的怒气已经压过了悲伤。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她的粉丝同样为她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她也在和那些人谈恋爱吗？”

“这不一样的店长！我对她是特别的存在！她说只会亲近我一个人！只会想着我一个人啊！她对粉丝只是喜欢，她爱的是我！我和她互相爱着对方！”

“这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看法不是吗？现在的事实还不能打醒你吗？”

“我……”

“你知道么林海，有一种爱情叫做迷恋爱。这种爱情之中只有激情，没有亲密和承诺，通常初恋都是这样的。这种爱情只是一时冲动，是激素和本能作祟的产物，根本没有任何可靠性可言。而你，你连激情都没有，你只是迷恋着网上那个虚构的角色，你的爱情不具备三要素中的任何一种，是彻头彻尾的自我满足。在完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就敢说对方是你的女朋友，你还真够自信的啊~”

“……”

林海的嘴唇抖动着，想哭却又无法再哭出来。千影月的话字字犀利，将他已经破摔的玻璃心再次用靴子碾碎。

“所以不要傻了，你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自然也无从谈及失恋被甩~与其纠结这本不存在的东西，为什么不把注意力放在现实之中的美好呢？”

千影月捧起林海的脸颊，用迷离的眼神盯着林海。

“店长你……”

“嘘~~~别说话，用心感受……”

千影月的手摸索向上，遮住了林海的眼睛，另一只手臂则轻轻环住他的腰。林海感到呼吸困难，奇怪的感觉取代了悲伤与疼痛，让他的双手颤抖起来，想要狠狠搂住面前这个尤物。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但手已经无法自控地抬了起来。

“年轻人不要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起来就没事啦~！”

“呃啊~！”

难以置信的巨大力道挤压在自己的腰部，林海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千影月给勒断了！肉体上的真正剧痛让他神情恍惚，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大半夜的，好好睡觉吧，晚安。”

千影月替昏迷的林海盖好被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悠哉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