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在绝翎关军营正中央的大帐之内,李文宣端坐在帅案之后,眉头紧蹙着端详着手中的那枚令牌。
小小的令牌,区区几个字而已,可是去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此际间,李文宣甚至觉得,五百个英魂此际间全部聚集在了手中这枚沉甸甸的令牌之上。
就在此时,却听到帐外有亲卫高呼:“崮山镇镇将,周拓求见!”
“请他们进来!”李文宣闻言,沉声回应道。
不多时,却见帐帘一撩。两道身影缓步的走了进来,而李文宣的目光却一直聚集在周拓身后的那名青年的身上,行走之间,身体比笔挺,目光毫不斜视,周身之上军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江轩在迈入营帐的那一刻起,目光也一只落在李文宣的脸上,对于这个人,江轩并不陌生,当年在绝翎关的时候,江轩见过这位将军太多次了。
可是,此际间再见李文宣的江轩,心境却与当年有着天地般的差别。
且至近前之际,周拓躬身行礼,而在其身侧的江轩却是一脸傲然的看着李文宣,一句话也不说。
一时间,军帐之内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李文宣一脸审视的看着江轩,而江轩也直勾勾的看着他。
许久后,却见李文宣拿起了桌上的令牌而后道:“你当真是我绝翎关的边军?”
“将军此言就显得可笑了,我是不是天玄镇的人,将军的心里清楚的很,又何必明知顾问。”此际间,江轩心底略有气结,是以说话间,语气也有几分不善。
在一旁的周拓闻言,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江轩,却不明白,江轩为什么会对李文宣如此不敬,按道理说,李文宣在绝翎关战功赫赫,在军士之中威望极高。
即便周拓才来绝翎关的时间不长,对眼前这位将军的才华与胆魄也是十分佩服的,而在绝翎关从军十年的江轩,为什么会对李文宣是如此态度?难道二人之间当年便有什么间隙不成?
正当思量间的周拓还未回神之际,却听到帅案之后的李文宣道:“周拓,命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周拓闻言,当即躬身行礼道:“回将军,今日盘查之下,也不过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一时没有确切的证据。”
“哦?怎么回事?”李文宣闻言,疑惑的问道。
“回将军,今日冯贺将军在府库内点燃的离火符,乃是出自道殿,而我与江轩出追查至凌源镇之际,冯贺的夫人竟然莫名自燃而死,一切的矛头,似乎都指向了道殿。可是,一时间又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是以难以追查下去。”
“冯贺的夫人死了?还有这等事?”李文宣闻一惊,当即急切的问道。
“是的,将军。就在今日上午,在军营之内,浑身自然而死。”
“你是说,很多证据的矛头都指向了道殿?”
“不错,冯贺的书案之上有离火符焚烧的痕迹,而且,冯贺的夫人也是道殿的信徒,我与江轩还在她的房间内,发现了意思焚烧符咒后饮水的痕迹。”
此际间,李文宣眉头紧蹙,沉吟许久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要抓紧追查下去,那执事此际就押在军营内,你先去盘问,我一会就过去。”
“末将领命!”周拓闻言后,抱拳行礼而去,转身之际看了看身边的江轩,神色中充满了担忧,而此际间却见江轩对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周拓才放心的离开队列军帐之内。
随着周拓的离去,营帐之再次陷入了沉默,李文宣与江轩二人彼此对视这,久久也不说话。
在沉默许久后,李文宣忽的抬起了头,开口询问江轩,只是就连李文宣自己也没想到,此番开口,他的嗓音会一下子便的嘶哑起来:“当年,就只活下了你一个人么?”
江轩闻言,也是沉默良久,而后看着李文宣道:“是!”
李文宣闻言,紧闭双目,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而后沉声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
“现在才道歉,未免太晚了吧!五百名边军将士,就因为你的一声命令,全部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北幽的深谷之内,一句道歉,就足够了?”此际间,江轩的心中顿时一怒。
每每想到,那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的袍泽,江轩的心底便如同滴血一般的疼痛,那些日夜生活在一起的兄弟们,一个一个的倒在自己的面前,那种痛彻骨髓的悲哀和绝望,此生江轩也无法忘怀。
听闻江轩所说,李文宣不由的再次深深一叹,而后垂下头低声道:“当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鬼迷了心窍。先前,即便是长安传来到了命令,要我派人去探查北幽的军情,而且点名要天玄镇前去,虽然我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是我也没有应允。可是,后来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就下了那也的命令,让天玄镇的一镇士兵,去北幽绝地探查军旗!”
“那天,我站在关城之上,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曾在某一个瞬间,我还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去?我为什么要派他们去?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没有让他们回来,当时的我,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一般,就那么看着他们,走向了绝地。”
此际间,李文宣虎目之内已然是噙满了泪水,这位名震边陲的猛将,今日里却在江轩的面前痛哭流涕。
多年来,深埋在李文宣内心深处的伤口,今日终于被江轩狠狠撕了开来,血淋淋的暴漏在了阳光之下,让李文宣直面了这些年一直不敢触碰的地方。
许久后,李文宣的情绪才渐渐的平复下来,抬头之际又看到了江轩,而后问道:“当年,你是如何逃脱的?天玄镇在北幽经历了些什么?”
看着李文宣的模样,江轩的心底忽的一叹。在江轩记忆中的李文宣,曾一直是个杀伐果断的刚毅男子,在镇守绝翎关的这些年中,李文宣的铁血手腕曾震惊过整个北幽。
可如今,江轩却发现,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普通的老者,一个被自责深深折磨着的人,沉吟许久后,江轩抬起头来看着李文宣道:“当年,我们出了绝翎关,向被行军,不多时便来到了预定的地点,那是一处幽深的谷地,我们还没走进山谷数里之地,便遇到了妖魔的埋伏,几乎是在第一波进攻中,我们便折损了大半的兄弟。而后,漫山遍野的妖魔,便自山坡上冲了下来,弟兄们根本无法抵挡,便一个个的都倒下了,最后,我们几个亲卫营的兄弟,好不容易抢出了常硕将军,可却也没跑出多远。”
说道此际间,江轩忽的抬起了头,双目泛红的厉声道:“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多希望在绝翎关的方向,能看到一面竖起的军旗?我们带着常将军拼死冲杀,已然距离绝翎关不远了!可是,偏偏没有一兵一卒出城接应我们。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倒在的我的面前,我只能看着常硕将军,替我挡住了妖魔的大刀。常将军在临死之前,还大声的要我逃命,让我回来,让我告诉你,绝翎关内有叛徒。”
“可是,到现在,常将军也不会知道,当年,他口中的那个叛徒,就是将军你啊!就是那个一向爱兵如子的人,却生生的把五百个弟兄,送到了妖魔的嘴里,至今尸骨暴漏在那片山谷之中。将军,我再问你一遍,当年之事,你心可愧?”
此际,江轩的双目中,也涌动起了泪花,看着端坐在帅案之上的李文宣,大声的质问着,仿佛是在呐喊出心中的痛苦与疑惑,却也像是替那些死去的兄弟们问问,李文宣这个主军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