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沿着崖壁碰撞翻滚,沿着亚历山大的壶迹一路滚到壶村。
随后毫发无损,没事人一样站起来:
“到达书斋最底层——壶村。太美丽了壶村。”
无名深呼吸着,沉醉在壶村的花香之中。
“你鼻子闻得着味吗你就闻。”帕奇坐着托雷特跳下悬崖,梅琳娜也身法轻盈地跳下来。
“你懂什么,我虽然鼻子不是特别灵敏,但我可以感受到灵魂。怨魂郁结的地方,就会很闷——湖区的浓雾不仅仅是让人呼吸不畅,灵魂也会压抑。壶村就不同,这里的空气——格外地清爽。”
无名解释着,回头看向帕奇。
“怎么你就能骑灵马?”无名不服了。
“大概是因为我太和善了吧。”帕奇猜测。
“和善?”无名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就是太帅了。”
梅琳娜对此也有些疑惑:
“托雷特很少载人,哪怕不是无名那样令灵体畏惧的体质,也不愿意让人骑上来,托雷特居然让他骑……”
梅琳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帕奇。
灵马与一般马匹不同,它的行动方式并不是完全遵循马的规则,可以在空中跳跃,可以凭借灵魂气流顺势而飞,还能以生物难以企及的角度转向。
骑惯了血肉之躯的马匹,是很难适应灵马的,骑乘和操控的习惯都不同。
但帕奇却仿佛驾轻就熟,没有半点不适应的情况,控制着托雷特就跳下了陡峭的悬崖,像山羊一样在悬崖的凸起借力而没有一头攒死。
这商队在梅琳娜眼中愈发神秘起来。
“大概是因为太不起眼了吧。”无名摊手,嘴里往外喷酸雾,“就是有那种人呢,就算站在身边也会被无视,完全没有存在感。就算一直在人身边,也一句话不说,好像不存在一样。说话就只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一点不会看氛围。”
无名的头盔突然被锤了一下,不住的晃动,往被攻击的方向看去,发现梅琳娜正在收回手刀。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点办事。”梅琳娜板着脸,指着壶村打断无名和帕奇的斗嘴。
村子里,一片祥和。活壶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闹,有的大壶带着三五小壶,在葱郁的草地上讲故事。
无名四下张望,他沿着亚历山大的路线摔下来,距离亚历山大不算远,撞出来的动静也不小,吸引了不少小壶,正在聚集到无名身边,将三人团团围住。
无名身子有点僵硬:“不行,我有点紧张,我被人围住就有点紧张。”
“幽闭恐惧症?”梅琳娜问。
“那是要在洞窟里恐惧才算。”帕奇说。
“社交恐惧症?”梅琳娜又说。
“他显然不是。”帕奇说,“你从哪学来这么多词的?”
“商队的调香师们啊。”梅琳娜说,“跟着他们一起治疗的时候,他们总要聊各种病症——当然讨论最多的还是恶兆。”
“我只是紧张。”无名的手搭在剑鞘,“毕竟以前被围起来,就该等死了。”
梅琳娜环视四周,聚集来的主要都是小壶,高度不超过小腿,簇拥在一起,平滑的壶盖组成一片花纹繁杂的地板。
“这也能被围起来?”梅琳娜说。
“不要小看矮子。”无名严肃地说,“只要人够多,矮子里也会产生王者。”
“大哥哥懂得好多哦。”一只小壶开口了。
小壶们手拉着手,环绕着三人唧唧喳喳吵闹起来,打量着三人一马,你一句我一句,听不清任何对话。
“好了好了,你们吵到客人了,先去自己玩吧。”亚历山大走过来,浑厚的声音盖过所有小壶,将他们驱散。
“村子里的孩子太久没看到外人,有点太兴奋了。”亚历山大不好意思地道歉,“村子里没人能管住他们,也就我还算有点威严,说话好使一些。”
无名帕奇梅琳娜三人听着亚历山大的话,微微抬头,看着亚历山大那庞大壶身的顶部,一个小壶正坐在亚历山大壶盖上,两只手则平举着,仿佛要在空中飞翔。两条腿翘在半空来回摇晃,敲打着亚历山大的壶身。
“确实是有点威严。”帕奇说。
“你头上有个壶。”梅琳娜提醒他。
“啊!”亚历山大大惊,“我说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他,原来在我的壶盖上。”
“在壶盖上就感知不到了吗?”梅琳娜说,“难道这就是活壶的弱点?类似火焰监视者们的火焰战车?”
“应该单纯只是亚历山大感觉不到。”无名笑呵呵地说,“这个小壶是谁?”
小壶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它换个姿势,趴在亚历山大的壶盖上扒头问,发出少年的声音:
“亚历山大叔叔,这些哥哥姐姐是谁呀?”
“他们是我的朋友。”亚历山大把壶盖上的小壶拎起来,捧在手心里,展示给无名等人看,“还没命名,不过我们是同类哦。”
“同类的意思是?”无名不清楚壶的社会关系,“亲缘关系?”
“我是战士壶哦。”小壶站在亚历山大的壶盖上,摆出展示肌肉的姿势,“是和亚历山大叔叔一样的战士壶呢。”
“要成为英雄的那种?”无名问。
亚历山大和小壶同时双手抱胸,骄傲地点点头。
亚历山大一低头,小壶从壶盖上掀下去,朝前方跌落,被无名接住,抱在怀里。
“谢谢大哥哥。”小壶说,“不然我恐怕要碎了。”
“不客气,你们都是未来的花朵,要好好培养,好好长大。”无名微笑着,把小壶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壶盖。
“大哥哥不仅懂得多,也好有远见。”小壶惊呼。
“哎呀,说起未来的花朵,你们这壶村,好多花朵啊。”无名开始生硬地转移话题。
“村子里是有很多花朵。”小壶说,“无论什么花,只要种在村子的壶中心,很快村子就会开遍这样的花,很神奇哦。”
“还有这种魔法?”无名惊奇。
“活壶本就是魔力坩埚。”梅琳娜说,“它们身上的魔咒有各种神奇力量。”
无名目光深沉地看着壶村满地的鲜花,久久不语。
“那个……大哥哥,你是不是想摘花?”小壶说。
“就等你这句话呢。”无名立刻开口,“我可以摘吗?你这里花很多呢,我看你们也用不上,可以卖给我啊,我价格绝对实惠。”
小壶摇头。
“价格好商量的。”无名说。
“我们不要钱,大哥哥想要,可以送给你的。”小壶说。
“真的?”无名喜。
“不过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我去问问大家。”小壶从无名怀里跳下,跑到村子里问了一圈,回来说道,
“大家都没有意见。”
“太淳朴了,太善良了。”无名抹泪,“这么好的物种,到底怎么生出来的。”
“用人的血肉培养出来的。”梅琳娜抱起一个活壶,掀起壶盖,给无名展示里面糜烂的肉块和碎骨。
梅琳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和得意的笑:
“死尸埋进,活壶诞生。”
“哦,厉害。”无名也没什么反应,点点头,连连称赞,“跟我们的拉妮酱一样啊。对了,你们的卢恩记得保存好,这可是我们好不容易从拉妮身上榨出来的。”
梅琳娜瞥了一眼托雷特身上的麻袋,啧了一声。
“怎么了?”无名问梅琳娜。
“没什么。”梅琳娜砰得一声把壶盖合上。
无名也没多纠结,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壶村的花上面。
无名搓着手:
“这么多稀有的花,真的是我可以免费拿的吗……这里有没有什么方便运输的路啊?”
“再怎么多,花能有多重。”帕奇说,“摘完再让托雷特带着上去不就行了。”
“那不行,褪夫也是未来的花朵,总要前往远方的,我们不能总麻烦人家。”无名说。
“总是?”帕奇狐疑。
“一次怎么够?我们肯定要一茬接一茬地摘啊。”无名激动地说,“这可是免费的啊!”
“免费的你就无限续杯?”帕奇说。
“换你你不续?”无名反问。
“那我肯定续,免费上货谁不爱。种什么得什么的魔法坩埚,这可是好宝贝。”帕奇说。
无名背着手,仰望上方的悬崖:
“湖区的东边,我们是不是还没有营地?”
“你要选这里?”帕奇说。
“当然不会是壶村了。”无名大义凛然,“这里可是纯洁无比的小壶们生存的地方,我们不能污染这片纯净的土地!在书斋旁边建就好。”
“这样就不用在低洼的地方建营地不好运输了对吧?”梅琳娜冷不丁在一旁说。
“当然这也是作为商队领导要考虑的一部分,所谓老板的职责嘛。”无名更大义凛然了。
无名问亚历山大:“你们这里的村长在哪里啊?我想去和他谈生意。”
“我们村里没有村长。”亚历山大说,“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
“也好,这样就算有不愿意的,也可以单独做工作了。”无名说,“帕奇你跟我一起,你骗术——你口才好,我们要和壶们搞好关系啊。”
“搞好关系?”小壶插嘴,“大哥哥们要当维壶师吗?”
“维壶师,是什么?”无名问。
“就是维护壶的人嘛。”小壶说,“壶如果裂了,就需要维壶师帮忙维修。我们的手没有大哥哥你们这样的人这么灵活,也很粗糙,需要有滑滑的手的人帮我们修复。维壶师是我们很敬重的人哦。”
小壶天真无邪地问无名:
“大哥哥,你们的手是滑滑的吗?我可以给大哥哥看看。如果大哥哥有天赋,就可以当我们的维壶师了。”
帕奇闻言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掌心有着惊人的老茧,完全不像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应有的手掌。
“滑呀……”无名摘下手甲,低头看了看。
枯瘦,焦黑,嶙峋枯骨突起,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皮肉。几片枯黑碎片在无名摘下手甲时被带下,剥落出来,掉在地上化为灰。
“可滑了。”无名抬头,笃信道。
“好像……不是很滑的样子啊。”小壶有些担心地看着无名的手,“大哥哥你的手没事吧?”
“滑呢,你看我手上多少灰呢,可以充分填补手上的缝隙。”无名说。
“但是那样好像会在维护的时候把灰掺进壶身里。”小壶说,“虽然大家可能没问题,但大哥哥这样好像身体会越来越少的吧?”
“可恶……没戏了吗。”无名啧了一声,“梅琳娜你呢?”
梅琳娜伸出手,一双满是烧伤的手。
“看来我们是没这个福分了。”无名叹了口气,“先考虑建立营地的事情吧还是。”
帕奇陪着无名在壶村走街串巷,询问活壶们的意见。
一路上愣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所有的活壶都笑呵呵地同意了。
“太淳朴了。”无名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感慨了,“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是好壶。”帕奇说,“活壶虽然以人的血肉作为生命源泉,本性却是十分的善良。”
帕奇对无名说:
“你真要这么折腾这壶村?我们总是和大势力打交道,万一有点冲突矛盾,小小的壶村,很可能就会被两股庞然大物的交锋直接摧毁哦。”
“你之前说那坑是专门对付壶的吧?”无名说,“针对壶的陷阱。”
帕奇愣了一下,笑了:
“原来如此,在这等着呢。”
“就当是免费摘花的报酬吧。”无名说,“而且你说错了,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
“什么意思?”
“你想想,如果是我们原来的世界,这些壶承载的是我们这些人的尸体,他们会怎么样?”
帕奇翻着白眼想了想,随后打了个激灵,不再多想。
“没错,好不了。”无名说,“人们在壶的体内沉睡,做着各种各样的梦。战士们想成为英雄,于是就催生战士壶成为英雄,让他们悍不畏死,不断挑战极限。其他的壶也类似,他们装什么样的尸体,就会被什么样的梦境催动,成为什么样的人。”
“是什么样的壶。”帕奇指正。
无名欣慰地看着这片花海:
“壶们善良,就意味着,至少从整个世界的广度来看,人们还是善良的。这个世界——还有救。”
无名展开双臂,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如此生机勃勃,如此美丽,如此健壮——这些花朵,就是证明。我可太喜欢了——能不能给叔叔?”
无名顺滑地俯身,问一个小壶。
“没问题!”小壶回答。
“好,又一个同意的。”无名拿着调查表,又画了一个勾。
“是不是已经都调查完了?”帕奇问。
无名点点头。
壶村改造计划,全体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