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商议着要如何安排春梅回晏府一趟,忽听有人来报,说是晏大人送了礼来。
赵成材心知可能是方天官的骸骨,赶紧让春梅回避了,自己亲去收了东西。晏博斋为了好看,还特意让人拿了个描金绘朵的大青花瓷坛给装了,扎上一朵大红花,这才挑了送来。
赵成材见了心中暗自咬牙,等来人一走,赶紧把内里的麻袋取了出来,托杜聿寒另雇辆车,重拿块素白干净的包袱一卷,扎得严严实实的,立即给方明珠送回去。
当晚,方明珠终于收齐了亲爹的骸骨,可抚着那堆零散不堪的白骨却是放声大哭!
说起来收齐骸骨是件幸事,可想想她们家这遭遇,还有最后这堆硬是拆得乱七八糟的骨头,让人怎么也想不出欣慰二字。
再瞧这么个小姑娘,本是和众人一起欢欢喜喜的上京,最后却是扶着爷爷和爹爹两副棺材回去,这等凄凉,让人见之莫不心酸。
尤其是晏博文,心下更是自责。
是夜,晏府后门。
赵成材躲在暗处的马车之中,小心叮咛,“你们过去时小心些,别露了马脚,知道么?”
保柱点头,又压了压毡帽的沿,这才下了车。春梅紧随其后,一路贴着墙根过去。
等她先隐在暗处了,保柱才敲起了门,“请问,赵嬷嬷在么?”
门后有小厮不耐烦的问,“你谁呀?找她做甚么?”
保柱说着编好的谎话,“我是夫人房里秋菊的表哥,想来看看她,赵嬷嬷认得我。”
小厮冷哼一声,“实告诉你,赵嬷嬷犯了错,罚去浆洗处干粗活了。我们爷有吩咐过,以后甭管是哪儿来的人找,一律晚上不给开门。想认亲戚,等明儿天亮走大门去!”
这下可怎么办?保柱想了想,在门外赔着笑,“这位小哥,真是对不住!我们是随着工头上京来干活的,好容易今晚得了个空,才想来与妹妹见上一面。要不,明儿一早又得走了。你能行个方便给我通传一声么?”
“这话你可别跟我说,我担不起也不敢担!”
保柱见状,故意把钱袋摇得哗啦哗啦响,“这几个钱,就送小哥打酒吃吧!”
小厮嘟囔着,“你当这钱是好收的?要是给我们老爷知道了,砸了饭碗我找谁赔去?”
这下保柱可无法了,走一旁低声问春梅,“怎么办?”
春梅琢磨了下,取出自己的手帕,摘下耳环包上,“你再拿这个去,问他能不能把这个递进去。”
保柱依言行事,这回小厮倒可以通融一下,“那你将东西从门缝下头递进来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春保!”保柱随口胡诌了个名儿,又递上几个钱,那小厮接了,去送东西了。
春梅现在也不大肯定到底能不能叫出人来,只能躲在这儿再等一时。
小厮把她的东西送进去,秋菊当即就认出来了,立即交到朱氏的手里,“夫人您瞧,是春梅回来了!”
朱氏一怔,这丫头不是被晏博斋弄出去了么?她还以为凶多吉少,没想到居然逃过一劫,那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思缜密,当即想到,春梅必是有求于她,而且事关重大,要不然,肯定不会在深更半夜冒险前来。
“你赶紧带两个人出去瞧瞧,如果真的是她,就想法把她带进来说话!”
秋菊领命去了,装作收到东西很高兴的样子,特意拿了些糕点给那传话的小厮,“好兄弟,你且让我去和我哥哥见上一面,他难得来次京城,我还有东西想捎给他呢!”
小厮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老爷吩咐过……”
“你就假装出恭不行么?这人总有三急,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门上吧?”秋菊又塞了一个新荷包给他,“你若是帮了我这回,赶明儿我再给你做双鞋!”
“这可是你说的!”小厮觉得这人情可以卖,“那你可快点,我就装作不知道了啊!”
“放心!就几句话的工夫,你且转个圈再回,纵是出了什么事,全由我担着,赖不到你头上!”
小厮想想也是,还当真假装去茅房了。
这边秋菊赶忙到了后门,出来一瞧,可不是春梅么?来不及多说,赶紧招手让她进来,“小姐要见你!”
春梅本来不想进去,只说把卖身契还她就走,可秋菊怕事情说不明白,朱氏还要问话非拉她进去。
想想春梅转头跟保柱交待了一声,“要不你们先走吧,说不好我晚上就出不来了,若是出来了,必想法子通知你们!”
保柱点头,回头跟赵成材一说,赵成材思忖了一阵子,却道,“咱们把车赶远一点,你躲那门后头,瞧清楚了再走。”
保柱依言行事,主仆二人便依旧守在晏府门外。
春梅随秋菊进了府,见了朱氏,等她摒退了众人,才跪下哭诉求情,“小姐,求求您,把奴婢的卖身契还我吧,老爷要杀我,您救救我吧!”
朱氏心中猛地一沉,证实了自己原先的猜想,连问都不敢多问,“你且等着,我给你拿!”
陪嫁过来的丫头,那些卖身契还是掌管在她自己手中,很快就找到春梅的这一份,提笔给她销了,又取出些金银相赠。
“这些你拿着,逃得越远越好,一辈子再也不要出现在京城,也不要回朱府了,知道么?”
“谢谢小姐!”春梅感激不尽,连连磕头。
朱氏起身唤道,“秋菊,你快来送……”
她一语未落,却见门帘一挑,一张满是阴鸷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凉薄的唇上勾着讥诮的笑,“夫人,你这么着急,是让秋菊送谁离开呀?”
说来也是合该有事,晏博斋本来连日劳累之后,确实异常疲惫,所以用了晚饭便回自己房间歇息了。可心事重重,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尤其是猜不透皇上为何要捧高赵成材。要说他自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那是假的,可是他总不相信,皇上会一点旧情不念的对自己下狠手。
毕竟,自己还是替皇上办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以后皇上也还是要人替他收拾那些烂摊子的。尤其是与孟家的抗衡,自己更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自己就算是皇上心目中的一颗棋子,也是颗很有用的棋子,皇上怎么可能说罢手就罢手呢?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皇上真的决心弃了他这棋子,难道朝中就再无可用之人了么?现在的皇上可不是几年前的皇上了,他已经坐稳了龙庭,对他们的顾忌相对来说也小了很多。
可是真要说起来,晏家毕竟是世代书香,晏太师还尸骨未寒,皇上难道就能在这些节骨眼上拿他开刀?
晏博斋脑子里纷纷扰扰,半天理不出个头绪来,反而越想越心烦,越想越觉得高处不胜寒,索性披衣起来,想到院中走走,冷静一下,没想到就遇着那个假装上茅厕的小厮了。
小厮自己心中有就鬼,见他就吓白了脸,扑通跪下。晏博斋本来没觉得怎么样的,这下也觉得事有蹊跷了,当下不消三两句话,就问清了原委。
晏博斋心中冷笑,上回的事情他还没追究,这朱氏竟然又给她出幺蛾子!当下吩咐小厮不许声张,自己悄悄来到朱氏院中,刚好见到秋菊领着人鬼鬼祟祟的进来,于是就躲在一旁听起了墙脚。幸好朱氏聪明,没问起不该问的事情,只是见她要放春梅离开,那可是晏博斋绝不允许的事情!
春梅乍一听到晏博斋的声音,顿时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一大半。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整张脸雪白雪白,浑身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似的。
朱氏也吓黄了脸,却微一阖目,尽量保持镇定,但那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情,“老爷,春……春梅她,她不过是个下人,您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晏博斋说着风凉话,“夫人何出此言?春梅可是我的爱妾,我怎么就不放她生路了?”
春梅泪如雨下,头磕得怦怦作响,“老爷,您放过奴婢吧!奴婢保证,走了之后再不踏入京师半步!此生此世都绝不再提及在府里的任何一件事情!”
晏博斋俯下身问,“当真?”
春梅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晏博斋却冷笑起来,“你若是当真能做到,那可证明你的记性好得很哪!”
春梅脸更白了三分,“老爷!我……我全忘记,全都会忘记的!”
“那谁能保证?”晏博斋阴阳怪气的道,分明就是不想放过她。
春梅逼得急了,从袖中取出赵成材所赠匕首,“老爷,您……您放我走吧!”
嘁!晏博斋还当真没放在眼里,“你这是要自个儿抹脖子?你若是自个儿抹脖子,我倒是可以把你好生厚葬!”
朱氏跪了下来,“老爷,妾身求求您。放她一条生路吧!春梅这丫头我可以担保,绝不会出卖晏府的!”
晏博斋嗤之以鼻,“她都能掏出刀子来对着我了,你还说她不会背叛我?”
此时春梅眼见他不给自己活路,忽地脑子一热,举刀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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