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其实晓得若非有什么重要的事,上官陌他绝然不会派小白来敢这么危险的事。
小白极夸张地做了个吞吐的动作,尖尖的嘴巴里吐出来一粒极小的油纸团。
苏浅不禁好笑。
人家信筒都绑在腿上,他这个让小白将信含在口中的法子倒是安全。即便小白被谁捉了去,只要将这粒极小的纸团生吞入腹,管教谁也发现不了。
墨凌由衷地赞叹道:“真是个变态,居然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这天下谁要敢说你俩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墨凌第一个把他揍服了。”
苏浅边用指尖挑开纸团,边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是说我和他一样变态?”
墨凌干咳了几声:“快看看写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苏浅望着纸条,发出更由衷的一声叹:“幸好这个变态不是传递的什么情书,不然天都难饶恕他。”
帐子里的三个人皆抽着嘴角想,不晓得尊夫是有多爱写情书,竟能让帝凰你有如此一叹。
见苏浅望着纸条有些怔怔,墨翼先横过眼来瞅了瞅。作为专司收集消息的凤凰阁阁主,他有些好奇上官陌写了什么东西来。
纸条上极细的一行小字:皓已到叶城,今夜攻城。
皓自然是指上官皓月。要攻的城,墨翼窃以为,当就是宛幽城。但以墨翼从事情报活动久以来的经验,这两者并没有什么关联。这其实是给苏浅传递来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信息。如果说实在要扯上什么关系,那大约应该是,今夜攻城,上官皓月到了,相宜行事。
其实他猜的基本正确。墨凌和润雨也和他有同样的猜测。只是接下来苏浅的话令三人都十分吃惊:“你们知道吗,冥国和表哥楚渊已经联手。”苦笑了一声,为张口结舌的三人释疑道:“或者应该说,他们早就结盟。那年乾州之乱,祖璃得上官屠授意大举攻城,上官闲也得他之授意阻截楚渊。上官屠他太自负,以为会所谓的禁术就能奈楚渊何,他哪里晓得,在楚渊面前,上官闲连施术的机会都没有。楚渊可不是我,我对上官闲,就算是恨死,也不会下死手杀她。上官闲落在她手上,就是一张极好的牌。上官皓月为了自己的亲妹子,不得已答应必要的时候与他联手。再则,云都受灾那一回,虽然不关上官皓月的事,但终究有上官闲的参与,他这个当哥哥的,要替妹妹背黑锅,也是情理之中。”
叹了一叹,嘴角的苦笑愈甚,“其实,阿皓答应楚渊,说到底是因为,他觉得上官陌为了得到我,终究将会继任大祭司之位以巩固自己的力量,他们迟早会成为敌人。他没想到,上官陌会亲手毁了祭司府。他却已是来不及后悔。楚渊早已同他的父皇冥国皇订立了盟约。他年前回冥国,冥国皇以戚苍之命要挟他,他晓得戚苍对于上官陌的重要性,不得已屈服,答应同楚渊联手。”
墨凌忍不住插一嘴:“我听说他被关进了神殿。既然是已经答应了,冥国皇又为何关他?”
苏浅凉凉一笑。
“其实,是上官陌命人关了他。他关他,一则是不想他为难,二则是不希望这场征战里多一个厉害对手。我放他出来,是因为,他是上官皓月,是冥国未来的继承人,这天下群雄逐鹿,怎能少了他一笔。谁强谁弱,总该见个分晓,不教历史有什么遗憾才是。”
苏浅从容地站起来,淡声道:“既然是上官陌的安排,墨凌,润雨,你们就去准备吧,今晚亥时,攻城。”
将攻城的时间选在亥时,自是因为亥时人已渐入梦乡,防备意识较弱,取个攻其不备的意思。
苏浅坐在墨凌的大帐里,专注地望着沙盘发呆。墨凌月魄轻尘宰离及姑娘润雨都出去备战了,她的对面只坐着墨翼一个。
墨翼的情报,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下来,敌军尚余六十万。一半隶属西月军,另一半则隶属苏启阳父子。苏氏父子的兵,早在落雁坡之战便已被消灭殆尽,为今手上这些,十万属压箱底的亲兵,五万系近一年来纠集的流寇山匪,另外十五万则是楚渊处借来。
连楚渊暗地借兵给苏启阳这等机密的事都能探听出来,墨翼近来的本事又大了。
半晌,苏浅抬起眼皮,“咱俩是不是可以做点别的?”
墨翼防备地看她一眼,“你可以说说看。”
苏浅鄙夷地哼了一声,“你就那么觉得我喜欢去送死?”
墨翼默然无语,心道这还真说不准,两个时辰前还在想着如何潜入宛幽城,为此还和墨凌治气来的。
苏浅理直气壮地觉得,墨氏兄弟忒小人之心。她以君子之腹决定,不去理会他,干咳了一声,道:“你的主业不在战场,我也不用越俎代庖去替墨凌他们几位战将上场,留在这里没什么用,不如去迎接一下阿皓的大驾吧。”
墨翼有些意外。
苏浅释疑道:“楚飞虽然这几年本事长了不少,但我也只是教了他如何制住阿皓。如今从冥国来到咱们的地界上,楚渊怎么可能不派人去劫人。楚飞难以是楚渊对手。眼下就咱俩是闲人,还是去看看吧。”
墨翼怎么会忘了,论到未雨绸缪,他一直追随的这位其实不次于那几位。楚飞,那个曾经因为冥国而失了父亲的少年,她彼时答应替他报仇,但这个仇委实是个无主的仇,曲痕已死,总不能教他和整个冥国或者西月为敌。也只能是让他在这场浩劫中战胜几个冥国的对手,泄一泄恨。谁能想得到,她给楚飞安排的对手是上官皓月。
也就是说,她早在从乾州回到云都之时,就已经给上官皓月准备好了今天,准备好了楚飞这个不起眼的黑马对手。
若是真刀真枪对上,楚飞再练二十年也未必是上官皓月的对手。但苏浅惯会取巧。
墨翼不晓得她有什么战胜上官皓月的绝招教给了楚飞,但他晓得,那时她常常和上官皓月在楚渊的太子府上比剑,以她的通透,即便上官皓月没有破绽,她也能给他寻出点破绽来。
况上官皓月并非没有一点破绽。
看墨翼正以高深的眼神看着她,苏浅又给他一个鄙夷的表情。鄙夷他真是没见过世面。枉在她手下担了这许久的阁主之职。
“不要以为我有本事能预料到今天。我要是能预料到有今日,那就成神了。我也不过是防备着有一天楚飞上来傻气,要给他父亲报仇,去冥国找殴,就随便教了他几招,没想到用在阿皓头上了。也怪阿皓他命不好。”
苏浅边冷淡地陈述着,边顺手拎个小布包,揣进去几块饼子并一只灌满水的水囊,招招手:“走了,墨翼。”
墨翼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愤恨地想,信你的话还不如信苏都城有名的媒婆张鲜花的话。随便教几招?上官皓月要是被随便的几招就制住,他也枉为冥国的少皇枉为真如老祖的二徒弟了。
苏浅出得大帐遇上正回来的墨凌几人,抬眼看看已暗的天色,只轻描淡写留了几句话:“我和墨翼去找阿皓。你们今晚好好打。争取破了宛幽城,一路打到岚茨城去。我找着阿皓就去岚茨城等你们。”
几个人狠狠抽了一回嘴角。
这话说的,怎狂妄二字了得。当上官屠是泥捏的人儿呢。去岚茨城会师,她是打算一个人先在那里安家等着他们么?
苏浅却只当没看见他们的表情,老神在在地和一直沉默着的墨翼上了马,催马奔入茫茫夜色。
待到一路飞奔出自己几百里的营区,与上官陌的可怜巴巴的二十万军队遥遥相望,中间隔的,却一面是九颍河对岸的楚军,一面是西月军事要塞安是山。安是山不过是个石头山,山里却屯了西月的重兵。
是要绕一绕路,跨过九颍河走楚渊的防区,还是直冲过安是山,经由上官陌的大帐和上官陌会一会面,再往叶城去,同样的危险,真叫人为难。
看看天色,已是微曦,走哪边都是危险系数增大数倍。
苏浅有些愁容地趴在马背上,遥望上官陌的方向。天色微曦,周围尚昏暗,她眸光所及其实不过百丈,哪里看得清上官陌的军营。
墨翼翻身下马,靠在一株粗壮老树旁休憩,顺带眯着眼等苏浅的抉择。他不是墨凌,这样的时候墨凌可能会直接替苏浅做决定,他却从来不越权,只等苏浅自己决定,风里雨里他跟着共进退便是。
苏浅趴在马背上良久,久得墨翼已经睡着了,呼噜声震天响,她才作出决定:“墨翼,我想上官陌了。我要和他冰释前嫌。所以,还得劳烦你随我闯一闯这安是山。咱们去一趟上官陌的军营,我要见一见他。”
说话的语气何其委婉真诚以及放低身价。
迎接她的是一阵响亮鼾声。
苏浅甚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从马上滚落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