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自中断情,虽因腹中女儿苏浅将毒素大部分吸收,却也是造成身体羸弱。尤其在孕育了苏澈和苏黛之后,竟然余毒复发,多少年缠绵病榻,和女儿共享天伦的机会并不多。
仿佛只是转眼,眼前的人已从一个小婴孩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仿佛只是转眼,眼前的人已从一个如花玉人变成一个半老徐娘。
“娘亲。”半晌,苏浅讷讷出声。
第一次,摒弃了多余的身份,只是一个女儿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她娘亲怔怔望着她,甚至连她扑上来抱住她也未曾察觉,只是机械地抱着她。感受到她温烫的手抱着她,她才回神,声音颤抖:“我的女儿,你长大了。”
苏浅亦是怔怔望着她皇娘,见她如今脸色不似曾经苍白,想来在她沉睡的时候上官陌已给她服过断情的解药。
她才发现她自醒来后,竟是没有好好和娘亲说说话。
但她一颗心还是因为她娘亲身体康健而略安。
撇撇嘴:“都催婚催了好几年了,才发现我长大了么?你这娘亲做得还真是合格。”她娘亲眼圈里就似有泪光打转,她忙从她怀中退出来,语气颇凶:“我明日就大婚了谁也不许掉眼泪,快给我收回去。”
她娘亲两滴眼泪生生堵了回去,哭笑不得地望着她:“你这丫头!”
她呲了呲牙,终究是盯着个大肚子,觉得甚是疲累,挽着她娘亲的胳膊撒娇道:“娘亲,累死了,我们到床上躺着说话。”
她娘亲扶着她去寝室,再扶着她躺好,坐在她身边同她说话。
她静下心来,有一搭没一搭同她娘亲说这些年的遭遇。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再说起曾经的血雨腥风滚滚阴谋来,竟也不觉得很怨恨了。
她娘亲同她说起上官陌的好来,她忽的就意识到,盼嫁盼了十余年,如今是终于可以嫁了,心里竟生出一丝不明滋味来。微微的疼,微微的酸,微微的期许,微微的激动。一颗芳心无端地就跳得快了起来。
她娘亲同她说些家长里短,嘱咐她婚后要如何做个贤妻良母,她听着听着,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楚宁慈爱地看着她的睡颜,她鲜少有睡得这样熟的时候,以前纵然是累极困极,也还是存着几分警惕,睡眠中依然保持随时战斗的准备,楚宁想,她如今能睡得这样安然,不光是因为怀孕辛苦,还因为她在乎的人都在身边吧。
楚宁心里便溢出几分酸楚来。
她的掌上明珠,受过那样多的苦楚,她却不能帮到她半分,反还拖累了她。
半晌,她幽幽叹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满院子忙活的人见她走出来,纷纷朝她行礼,却没有一个敢过问她要去哪里的。她步出大门,却径直进了尚府。
正在大门口改府邸名字的袁靖看见时,却已不及阻拦。他停下手上的活计,抬脚跟了上去,却在一脚踏进门槛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看未书写完的府邸名,又折了回来。
对面府邸已进去这么多高手,当是无碍,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写字,耽误了府中睡着的那个女人的人生大事,他吃罪不起。
尚府的院子里,玫瑰同着玉兰的叶子漫了一地。她的夫君苏远之同着她的侄子楚渊正联手和上官容韵战成一团。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少年,乃是上官陌的手下诸荀和钟云。并不见上官陌的人。
这种时候他还需为了明日的大婚准备许多事情,不在此处自是应当。
楚宁一进院子,便被强大的内力形成的气流阻得退了两步,身体一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她强自站稳脚步,往战圈里瞧——她不懂武功,瞧不出什么来,但见四个打一个都分不出胜负来,便有些担忧。
站圈里的素衣美人,着实厉害,一柄秋水寒剑挥出的剑气有如实质般,她站得这样远,尚能感觉到凛凛剑气碰到身上时的切肤之痛。
楚渊也拔出了不大出世的凤羽剑。
纵然现在不是算总账的时候,他也要雪一雪心里的恨。这世上能引得他生出恼恨的人并不多,这位上官容韵,算一个。
她欠了他楚国太多的人命债,他要一一讨回来。
凤羽剑被他的内力激发出特有的火红剑光,一刹那便将上官容韵寒霜一般的剑光盖了下去。
上官容韵蹙了蹙眉。楚国的这个年轻帝王,昔日在谋算上虽偶有败手,但实是因为他在明她在暗,倘或面对面摆出算计来,她未必是他的对手。今日两人真刀真枪对上,论武功,年轻的帝王竟然也不输阵!
眼前还有上官陌手下纯粹的武夫诸荀,武力值绝不在在场任何一人之下,还有专爱钻研术法的美祭司钟云,更有天不怕地不怕,连她的哥哥上官屠都要忌惮他几分的苏远之!改变了她的一生的人!
今日这阵仗,想要赢,已是十分困难!
她一咬牙,蓦地收剑入鞘,双手挽出数十印伽来,竟是动用了冥国的禁术!
战圈外的楚宁忽然“扑通”跪了下去,大声道:“圣女不要!快请住手,婢子有话说!”
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一拨人皆是一惊。这话的意思!
最惊的,莫过于楚渊,她是他楚国的公主,虽是他皇爷爷从民间抱回,但也是十岁起就养在楚国皇宫的,缘何会在上官容韵面前自称婢子!
剑势忽收。唯有一个懵懂的诸荀还要仗剑而上,被美祭司钟云一把薅住了衣裳袖子,往一旁一扯,龇牙:“等等再打。”
上官容韵手上的印伽一收,冷然瞧着大门口跪在地上的美妇人,话语更是冷:“你是楚国的公主,苏国的太皇太后,我哪里当得起你做我的婢子!”
苏远之大步走了过来,到楚宁面前,一把将她搀了起来,微怒:“身体不好,你来做什么!”
楚宁又执拗地跪了下去,沉声道:“是我欠下的,总归是要我还,夫君,你别拦着我。”
苏远之一跺脚:“什么就是你欠下的?这些事与你何干?就算当年你是她的婢子,就算后来你占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那也不过是上辈的人互相算计,;利用了你,你只是受害者,与你何干?况且,我爱的,不过是一个你罢了,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爱上那个这个蛇蝎女子!你给我起来!”
楚宁并没有起来,而是一拜到底,将身段放低到尘埃里,“圣女殿下,说到底,都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与孩子有何干?您是小陌的亲姑姑,总是希望小陌能幸福的吧?同样是做长辈的,婢子也希望我历尽苦难的孩儿能幸福,咱们之间的恩怨,就在咱们之间解决,今日就算让楚宁死,楚宁也是甘愿,但请圣女殿下不要再罪及孩子们了。楚宁求殿下了。”
上官容韵冷冷瞧着她,“你认为,你的孩子是无辜的?”
楚宁抬起头来:“她有什么罪?值得你们二十余年不懈追杀?若说罪,也只是她做了我楚宁的孩子!”
上官容韵冷笑了一声:“你说的不错,她的错,便是做了你楚宁的孩子!既然她做了你楚宁的孩子,便需承担她的身份带给她的灾难!而她,又不知羞耻地纠缠陌儿这些年,如今还要拐了陌儿背叛西月,更是罪上加罪!你以为,你的命如今抵得上她的命么?在我眼里,你的命根本一文不值!”
楚渊走到楚宁面前,弯腰搀扶,“姑姑,先起来说话。和这样的女人,是讲不通道理的,更没有什么情分可讲。”
苏远之一把将她薅了起来,沉声道:“再敢丢我的人,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楚宁眼眶里汪着泪,话语里尽是湿意:“夫君,咱们的女儿,她这二十多年受了太多的苦难,咱们没有能力替她受,如果今日,能以我一条贱命换她一世长安,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楚渊道:“姑姑此言差矣,今日姑姑若是将命给了这女人,你想浅浅以后还能快乐起来吗?那样的话,于她来说,活着无疑是最大的痛苦!”
楚宁一噎,说不上话来了。
苏远之气恼地叹了一声:“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此时不陪着女儿,倒上这里来添乱!小浅醒来若是见不到你,又该胡思乱想了!”
楚宁紧咬下唇,一张俏丽容颜满含愁容。
上官容韵冷冷瞧着,“你们闹够没有?真是个没用的女人,当初幸好你没有继续做我的婢子,不然人都要被你丢尽了!你们是要继续打还是要离开?反正我那好侄儿已经被你们救了出去,我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今日我便不同你们一般计较,但你们如果一定要打下去的话,我是不介意奉陪的!”
楚渊对楚宁温和一笑:“姑姑先和姑父回去吧,侄儿同她,还有一些旧账要算。”
他转头看向上官容韵,冷冷一笑,“今日以我之力虽不能将旧账一一算清,但算一笔是一笔,咱们可以再过一过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