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挽了上官皓月的手,轻声道:“我陪你过去吧。你们兄妹斗气终究是因了我曾经的一句气话。还需得我去解开这个结才好。总不能真叫你打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他们两人在前面走,上官陌默默地跟在了后面。
漆黑的地牢门口,傲然伫立的,是个没见过的青年,苏浅看他一脸刻板的样子,便猜到这就是诸荀了。
她笑了一声,打趣道:“你就是单细胞诸荀?”
诸荀正惊喜地望着他家太子,刷的半跪下去:“太子殿下,您回来了!”
苏浅第一次被人无视了……眨巴眨巴眼,不死心地道:“诸荀,我是浅萝公主,你没看到我么?”
诸荀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反应岂止慢了半拍,讶异道:“浅,浅萝公主?他们说您是太子妃,”哐地又单膝跪地:“属下诸荀见过太子妃。”
苏浅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将他扶起来,叹道:“单细胞,怎么跟你说呢。唉,跟你也说不明白。我这个太子妃,还不定是哪家的呢。诸荀啊,我听说你的武功比你家太子不遑多让,今晚让我见识见识呗。”
她语气装得轻松俏皮,此时并不能看见身后上官陌的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脸是有多绝望。
他自是晓得,她越是故作轻松,越是表示她的绝情。
上官陌无声地站在她后面不远。她瘦削的身形似乎比他离开时更甚了。他知道他离开后她过的何其艰难。生病,中毒,拿自己的本元救楚皇,万里奔波……可是因为知道他活着,即便是那样艰难,她还是硬挺过来了。可是如今,他选择的是死,她要靠什么硬挺下去?
她越是故作轻松,他便越能看见她心底在流血。
这个样子,是也打算放弃了么?
苏浅,你不能。
他只觉全身的血液凝滞了一般。已经疼痛到麻木。
到头来,终是到了这一步。不要说为她支撑起一片天空,便是为她保住一命,都要看天意。
他要对她说些什么,才能让她不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他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那样的性子,他即使说的天花烂坠,她照旧油盐不进。
他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
“太子妃是要和诸荀打一架?”诸荀惊愕地睁大眼,头摇得像拨浪鼓:“可不敢可不敢,太子妃无比尊贵,诸荀哪里能同太子妃过招。”
苏浅不停的揉着眉心,这愁人的孩子呦。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之前凤七同你说什么,你照做就是。做好了,我便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可以干得过你家太子爷了。”
上官陌和上官皓月同时投来疑惑一瞥。这又是在打什么哑谜?她同凤七计谋了什么?
苏浅却一脚踢开地牢的盖子,不给诸荀说话的机会,直接跳了下去。
上官陌同上官皓月跟着先后跳下了地牢。
底下却宽敞,亮着松油灯。一眼看见上官闲被关在尽头的牢房里。白日里还娇柔美貌的姑娘被她的哥哥打得有点儿惨,披头散发,身上还有斑斑血迹。呃,连苏浅也不由得掉了下巴,叹息着上官皓月这竟是玩真的!
对自己的亲妹子,忒狠了点吧。
苏浅直直朝上官闲走去,上官陌却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出口的声音沙哑得有些骇人:“苏浅。”
苏浅扭头看向他,神情冷漠,已不似马车上那般的柔弱。用力甩了甩,却没有甩开。她冷冷开口:“松手!”
上官陌微微一怔,握住她的手却没有听话地松开,急急解释道:“苏浅,这地牢,是安全的。”
苏浅一副疑惑的神情,望着他冷笑了一声:“那又怎样?”
上官陌微怔,却又了然。
她如何能不气自己。就那样撇了她,她如何能不气。却还是弱弱地道:“那些跟着的人,此时听不到我们说话。”
哪怕是已然做出选择,面对她,却是情难自禁。只希望握她在手心,拥她在怀里,温暖她瘦削的身躯,抚慰她苍凉的心。
苏浅却不给他机会。挑了挑眉毛,好笑道:“所以呢?你是想怎样?想我同你温存几句?还是想我像以前一样向你撒撒娇?告诉你,同个死人说话,办不到。”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往地牢深处走去。
他望着她倔强的身影,情绪前所未有的颓败,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无力地垂了下去。
上官皓月无奈地叹了一声,“师兄,她为你,”想说什么,又摇摇头,“罢了,不说也罢。你们俩,谁欠谁多一些,谁爱谁多一些,论也论不清。她执意下来,不知是想要做什么,快些跟上来看一看吧。”
上官陌猛的醒悟了一般,忙追了上去。
苏浅已然一脚踹开了牢门,嘴角含着粲然的笑,看着上官闲。
上官闲早看见三人下地牢来,已从惊愕中恢复平静,冷笑了一声:“今日宫宴,吃得可好?”
苏浅回以浅浅一笑:“承蒙惦记,还不错。菜好吃,酒好喝,歌舞好看。倒是苦了流花美人你了,大年夜还在这地牢底下受苦。”又笑了一声,道:“不过也苦尽甘来了,你陌哥哥来接你来了。”
上官闲冷眼望着她。最惊讶的,自然是上官陌的到来。她却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来:“算你识相。”
“你说错了。我一向是不大识相的。这个你陌哥哥最有体会,不信你问问他。”苏浅笑睨着已然来到身边的上官陌。
上官陌满眸苦涩地瞧着她,想说什么,却又实在无从说起,千言万语,也只得化成一句:“苏浅,你何苦如此?要疼死彼此才算么?”
苏浅头转开,冷笑了一声。“人谁无死。我记得你是最不怕死的一个。如今竟然怕疼死么?什么时候也这么不中用了?”不给他答话的机会,却对上上官闲的冷厉双眸,笑得璀璨:“这个男人我不要了,你是不是很想要啊?”
上官闲微怔了一下,立即哈哈笑了起来。“苏浅,不是你不想要,是根本要不起吧?哈哈,你也有今天!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这个男人,我想要,且势在必得。你认输了,这很好。但即便你不认输,我也会让你认输。”
苏浅静静望着她。她此时虽狼狈,却依然算得上是个美人。但也只是个癫狂的美人。
苏浅知道,此时的自己,美过她何止千万。她苏浅在她上官闲面前,从来都是出尽风头,也难怪这美人会癫狂。苏浅忽的有些怜悯她。语气有些和缓:“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人啊,不过都是在受苦罢了。上官闲,这个人,我不要了,但也不会给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从这里走出去,再别插手我的事情,我们就此桥归桥,路归路。不然,你若执意要他,今天晚上,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绝望。”
上官陌颓然地望着她,墨色的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悲凉。
上官皓月满目疑惑,“浅萝,你要做什么?千万别做傻事。”
这样的时刻,他也只记得关心她一人而已。他不晓得她要做什么,但她说给上官闲一个走出去的机会,他晓得这是在还他人情。
可他无须她还。
她又说要让他的妹妹绝望,他担心她用出伤己的手段来。
苏浅不搭理他,只笑望着上官闲。
“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让我绝望。”上官闲冷厉地笑了一声。
话落,却只见苏浅指尖划过她的身体。她便一动不能动了。“上官陌教我的点穴手法。除了我和他,没人解得开,自然,你也不可能自己冲开穴道。好好看着吧。”转回头眸光对上上官皓月,淡淡一抿唇,“阿皓,人交给你了。”
衣袖一抖,绿漪剑悠然落在手中,上官陌尚来不及反应,手腕已经落在她手上,绿漪剑迅雷不及掩耳地割了上去,鲜血瞬间喷薄而出。上官皓月惊呼一声,“浅萝,你要做什么?”
“看好你自己的妹子就好。不要让她等一会儿受了刺激疯掉了。”苏浅淡淡讥笑了一句,绿漪剑又割在自己的腕上。
同样鲜红的颜色,瞬间便迷了人眼。
上官陌呆呆地望着她,他已知道了她要做什么,却来不及阻止。他知道,她身体里,不仅有春染之皇,还有百蛊之祖,那一条古今唯一的雌雄一体的情焰蛊。他怎么能忘了,他身上这种级别的蛊毒,虽然也要命,但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只是,他却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法子解自己身上的蛊毒。因不知道这种解毒的法子会有何种后果,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她却想了,不仅想了,还付诸行动了。
两人流血的腕子,被她紧紧贴合在一起。地牢中蓦地一股扑鼻异香,含着血液的腥涩气味,慢慢弥散开来。如雪似冰的冷气瞬间冰冻了整个地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