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赤裸的人体,看上去应该是男性,和之前在标本瓶中看到的“我自己”十分相似,身上还挂着不停朝下流淌的液滴,想来估计是沾在身上的福尔马林防腐液。
正当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我将会再次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样惨白的脸孔时,却发现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预想。
他没有脸。
确切的说,是他头上本来应该长脸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层黑红色的血肉,从中还能隐隐看出白色的颅骨,眼珠、鼻子、嘴唇等等五官全部不翼而飞,只有耳朵因为挂在头的两边而幸免于难。
那幅模样,就像是被人撕掉了脸皮一样……不对,不是撕掉脸皮,而像是被一点点啃食掉一般,因为如果是直接撕了的话,会在下巴,天灵尤其是耳朵处留下明显的痕迹。
而面前这个人,头部其他部分的皮肤其实很正常,只有偏偏在靠近脸庞的地方,如同被什么东西一寸寸的啃咬剥离一般,留下了锯齿状的痕迹,在那之中就是如同血肉黑洞一般可怖的无脸。
因为知道他只能在楼梯旁观望,自己无法进入一丝一毫,所以我大着胆子,再朝楼梯上移动了几步,使得眼前的视野更开阔更清楚,这一次算是彻底看清了他那“脸”上还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条蠕动的肉虫,像是蛆虫一般,但是身子要更粗,而且还多出了花纹。
那些肉虫似乎很是悠闲自在,在周围的血肉世界中,自在惬意的爬进爬出,时而啃一口旁边的血肉,或者在原地蠕动颤抖身体,钻进钻出,完全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生存繁衍的天堂。
细细一看,整张脸上约有至少三四十条肉虫,布满了整张脸庞,在那里不断游动进出,时而没入血肉之内,时而从脑中钻出,彼此之间位置分布均匀整齐,似乎隐隐之中像是对应了什么图案或是阵法。
我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蹲下身子忍受着反胃,不再去看那张脸,虽然说做好了准备,但这视觉上的冲击力实在不是简单的用一个忍字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我仿佛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脸,被这些不知为何的蛊虫啃咬撕裂,最后沦为其繁衍和延续的温床,随着我的思绪翻涌,一股莫名的痛痒在居然也同时在脸上泛起,就好像这些肉虫真的爬上了似的。
我摸了摸脸上,什么都没有,大约真的只是错觉而已,经过这几次的遭遇,我对这里的套路大概有了些了解,它们很会使用人类的“共感”特征,来用冲击力极强的画面或是声音,诱惑深陷其中的受害者产生各种各样的错觉。
所谓的共感,大约就是在受到某一种感观冲击的情况下,人会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这件事物,在另一种感观领域方面会带来怎样的感受,从而在中枢神经上引起相应的效应。
例如你是一个很怕辣的人,但有一次却被朋友骗着吃下了辣死人的朝天椒,当下次你再看到一个红色鲜艳的朝天椒时,或许会不由自主的在舌尖产生火辣的感受,进而唾液分泌加剧,随后想起当时那种呛鼻火辣的感觉,乃至于甚至会咳嗽。
这就是所谓的共感,其本质是人类的想象力太强,加上多种条件反射的共同作用,但一般情况下,共感都被控制在不干涉影响现实的程度之内,而且可以借由自己控制思考的内容,来结束共感感受。
例如你只要马上想到冰镇饮料,想到西瓜芒果,那么之前看到朝天椒的辣感就会缓解不少,甚至完全不见。
然而这里不一样,我发现自从进入了这里后,我的共感能力变得异常强大,当我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时,就会下意识的产生了自己确实躺在标本瓶中的错觉,随后身周甚至感到有冰冷的液体流淌而过,防腐液的刺激气味流入鼻腔,以至于就连精神状态都衰落下来,逐渐归于死亡的沉寂中……
后来到了三楼也是这样,当我的末那灵识被那个未知的东西占据后,我不仅感到了灵魂和生命力在渐渐脱离身躯,甚至还看到了具体的景象,听到了诱惑般的声音,但照理说,关于那个东西的视觉和听觉感受,只应该存在于四五楼才对。
如今我看到了这张被蛊虫啃噬的可怖的脸,又慢慢开始感到脸上也有蛊虫爬动,这一切都验证了我的猜想,进入这个空间以后,人们生来具有的共感能力,会被无限的放大,甚至放大到有害生命健康的程度。
要知道,共感过强绝不是一件好事,简单来说,那就是严重神经质的一种表现,如果你远远看到了一把菜刀,就能够想象出自己被那把菜刀一寸一寸割过皮肤的疼痛,就能够闻到身上散发出来的伤口浓郁的血腥味,甚至从大脑上认为自己失血过多而昏迷。
这是一种足以令人致死的后果,显然,正是设置这个空间之人的目的,我从方才就觉得,他似乎是在不断诱惑我相信自己已经死去,然后放弃一切抵抗,接受这个事实,乖乖的陷入死亡的拥抱之中。
想通了这一点,我感到身上被蛊虫爬过的诡异触感也减轻了不少,因为共感是可以被通过主动精神干预强制减弱的,哪怕我无法完全抑制自己的想象力,但也能够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把影响降低到最小。
我尽量不去看那张破脸,而将一张镇邪压祟符放在桃木剑上,一边用心默念“魑魅魍魉,俱归无常”,将心神完全沉静下来,如此反复七七四十九遍。
直到桃木剑尖泛出了银辉色的流光溢彩,我才睁开眼看,见到手上的桃木剑在银光的照耀下,上面每一个符文都泛出了晶莹灿烂的光芒,整把剑都充满了丰沛的道法,如同跌落凡尘的彗星之芒。
于是我将其一把举起,脚下用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楼上全力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