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晋王携王妃一同前来,两人情深意切,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种对对方的注视及关切,朱权不由深深叹息一声,双手握紧。
这院落寂静,周旁连风声都无,朱权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劳烦大监辛苦一趟,允承携岁心接旨……”薛侑自称允承,这本是晋王本名,这个名字也只有皇上和皇后叫得,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过岁心。
岁心听到薛侑自称允承微微一愣,在下跪的时候不由地看着薛侑,突然觉得身边这个人有很多的秘密
这时朱权轻咳一声,以尽量平缓的语气宣读口谕,“经调查发现程岁心乃是程王与王妃之女,特封为怡和郡主,钦此。”
薛侑还未回过神来,跪在地上未曾有任何反应,而岁心却一脸诧异地看着朱权试图从大监脸上看出任何一丝弄错的可能,可是片刻后大监却一脸同情地说了一句,“晋王,你跟怡和郡主的婚事恐怕只能作罢,皇上不会同意你们结婚的……你们是堂兄妹。”
薛侑微微抬起身体看着朱权,黑夜一般的眸子似裹了数九寒风般阴冷,他语气十分平静,但谁都听出来他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与不甘。
“微臣领旨。”
在圣旨面前即便是他这个晋王也要自称微臣,他身处这样的环境无法与当今皇上抗衡,只是这样的圣旨如王母娘娘的一道簪子痕迹,将他跟岁心彻底地分开了。
岁心用难以置信的眸光看着薛侑,刚刚还溢满心间的喜悦突然变成了心酸,她是程王之女……被封为了怡和郡主。
也就是说,她跟阿有结婚就是乱了人伦。
岁心不肯接受,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握住大监朱权的手十分激动地说,“大监,一定是皇上派出去的人弄错了,我爹叫程阿大,是一个赌鬼……我娘亲因为受不了他的赌博早早就另嫁他人,是阿婆把我抚养大的。”
这是岁心从小的记忆,她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被送走或者被抱养的记忆,怎么可能是程王之女?
如果是程王之女,那她现在不是该在程王府吗,怎么可能成为乡下孤女,又怎么可能嫁给阿有。
朱权不肯进院子深处就是想及时抽身,这样的事情不论是谁恐怕一时也无法接受,只是看着岁心如此激动,朱权只能躬身道,“请郡主多保重,不要太激动以免伤了胎气,这件事情皇上已经调查清楚绝对不会有错,今天下午程王会派人来接郡主回府。”
“不,我现在是晋王的妻子,我们已经怀了孩子……我们不可能是堂兄妹,这一定是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
岁心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时激动,差点晕倒。
即便是见惯世事无常的朱权,此时看着眼眶发红的岁心都觉得有些不忍心,不过这是事实,不会应人的情感就改变。
朱权轻轻地推开岁心的手,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冷酷无情地说,“郡主,程王就在门外,或许你们现在就可以滴血认亲,如果这件事情是错的,那老奴回去可以跟皇上反应……就怕……”
大监没再说下去,只是觑了一眼薛侑叹息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话落,老程王从门外进来,在看到岁心的那一刹那突然有如雷击,岁心跟那个人长得如此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王心里有些酸涩滞闷,连步伐都有些踉跄。
岁心看到老程王进来一时还有些诧异,回头看向阿有,却见阿有冲着她微微颔首,岁心眼眶微红只能听天由命。
老程王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一切事宜,只见两个丫头端着凳子和一碗水走过来放在当院,老程王从丫鬟手里接过银针刺破手指将血滴入碗中,岁心迟疑一下,也接过银针刺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
两滴血滴进碗中犹如两颗鲜红的泪珠,只见它们萦散又合拢,最后两滴血慢慢相融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惊呼,“融合了,两滴血融合了。”
岁心闭上眼睛,不愿意看这个事实,她只觉得浑身发软,连手心里都冒出了汗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薛侑悄悄地站在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轻声说,“岁心,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话音落,岁心极为惶恐地跟薛侑对视,却见他黑夜一般的眸子里浸润着无比的平静,仿佛是一颗黑色琉璃球浸在水中,漆黑笃定。
岁心这才稍稍心安一些,这时程王看着岁心眼眶微红,“岁心,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女儿……”
巨大的喜悦和巨大的惆怅将岁心牢牢捆绑,她几乎都无法喘息。
看着面前这个刚刚平反已经年迈的老程王走过来岁心竟然无法躲闪,无法说话,她脑海里猛然之间像是有什么觉醒,她回头看着薛侑有一个巨大的疑问在心间蔓延,是不是薛侑从一开始就知道老程王是她的父亲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帮他平反?
阿婆交给她的那封无字书信最后不翼而飞,上面是不是记载的就是她的身世?
可是如果薛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程王的女儿,为什么还要娶她,为什么还要跟她有孩子?
这些疑问有如谜团一般缠绕,岁心一时捋不清,老程王过来把她抱紧怀里,岁心也轻轻地拍了拍老程王的背,极为艰难地想喊一声阿爹,可是却喊不出声来。
她所有的声音都滞闷在胸口,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这块石头将她所有的憧憬和希望都堵死了。
一时之间岁心双目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时老程王看了一眼薛侑,又看了一眼朱权,声音略有些沙哑,“事已至此,我现在就将带着岁心回程王府邸,至于过去的事情还请各位不要再宣扬,我相信一切经过时间冲刷总会过去的。”
薛侑不语,漆黑的眸子望着岁心似在诉说着离别。
岁心对上他的眸子感觉心都碎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阿有说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