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尚书府邸。

等薛侑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府邸又小又旧，一个三品大员竟然住在比京城普通百姓还差的小院里时，薛侑平稳无波的眼神终究还是起了一丝涟漪。

周生的管家又老又聋，大概是平时拜访周尚书的人极少，看到薛侑这样举手投足余露矜贵的人一时有些发愣。

“请问大人找谁？”

“我找周尚书，早朝的时候说好的，请带我去见他。”薛侑声音提高几度，那老管家还是迟迟慢慢，感觉像是连话都听不懂，薛侑无奈只能自己往院子里走，那管家竟然也没有阻拦。

院内总共就八间房子，四间朝南，四间是东西厢房，房子里干干净净一目了然，薛侑正要迈步，就听到书房内有人厉声道，“周生，你要为你今天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反对程王继承王位的人不是少数，你还要不要你的脑袋？”

刘丞相？

薛侑没想到刘丞相会这时候来，脚步一慢，神色如水一般平静淡然地立于院中，他想听听这位刘丞相除了威胁还要说什么。

周生声音不高，但也是十分坚决，“刘丞相，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替程王平反，周生在这谢过丞相好言相劝之恩。”

刘丞相声音余露出愤怒与失望，“你刚刚升了三品户部尚书，你这是拿自己的前程作儿戏……这样，你把证据交给我，这件案子由我跟晋王一起来办……皇上那边我自会跟皇上说。”

一直以来，薛侑都知道刘丞相是只老狐狸，就凭他送进府内的那三个心计美人，薛侑就大概能知道丞相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现在这么做，要么是觉得程王平反指日可待，要么就是觉得，由他亲自来办理这件案子更加安全。

这些想法在薛侑心底来来回回几次，他已经有了主意，故意大声道，“周尚书，本王不知你这有客拜访，是不是本王来的不是时候？”

薛侑迈步走进房间，周尚书跪在地上，刘丞相端坐在椅子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淡然，薛侑嘴角微抿，“周尚书给刘丞相行如此大礼？”

周尚书瞬间有些尴尬，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对薛侑回道，“丞相对周某有知遇之恩，应该跪拜丞相。”

刘丞相看到薛侑神色冷慢，看得出来刘丞相不愿意跟薛侑多说，薛侑也不生气，只是十分平缓地说，“本王不知道丞相在此，如果丞相和周尚书的事情还未谈完，那本王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来。”

刘丞相没说话，站起来拂袖而去，出门的时候片刻都没有迟疑。

薛侑看着周生眼眶发红，再加上刚才的只言片语，大概已经猜出刘丞相来的原因，薛侑轻声道，“给程王平反，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是啊，这还没开始调查，各方的阻力就来了。”周生苦笑，接着出门喊老管家沏茶，又是好一顿吼，老管家才端着茶水一路泼洒来到房间。

薛侑看那茶叶都没有舒展，只是轻抿一口放下，周生对此有些窘迫，他搓着手道，“还是微臣给晋王重新沏一杯吧。”

薛侑拦住，“没那么多讲究，只是从小不喝生茶……你坐下，我们谈谈。”

周生没坐，转身走到内室，听着像是在开锁，过了一会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薛侑见状慌忙把桌上的茶杯拿开，周生放下盒子，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

“这是当年发往苏州司造局的一封信，信里安排取龙袍的时间恰好是在程王被陷害前一个月。”周生打开一封破旧发黄的信件，里面的字迹零星可见。

薛侑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线索，他接过信看了几眼，抬头看周生，“这封信为什么会在你这，你又怎么预知到这封信会有用而把它藏了起来。”

周生有些迟疑，一时不言语。

薛侑看得出周生还是有些不信他，放下信件十分坦诚地说道，“程王年迈，即便出狱也不可能再继承皇位，周尚书不必有所顾虑，本王只是想让程王有生之年沉冤昭雪。”

周生这才缓缓道，“程王被陷害后，拥护程王的那些旧部立刻着手调查，当时这封信恰好被一位有心人拦截保存下来。”

“那你们后来为什么没有去苏州去查？”

“查了，那司造局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当时的秀女也死的死逃得逃，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这封信虽能证明有人陷害程王，但却没有更多的信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所以我只能一直保存着，希望有一天能用得上。”

周尚书说完，小心把信件折叠放回盒子，上锁，又把盒子抱回内室锁进柜子里，看得出他十分小心谨慎。

房间里恢复安静，周生也只是静默无语。

这案件过去这么多年，这唯一的线索现在也无从查起，周生得到程王案件重查时的欣喜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千头万绪。

晋王也沉默端坐，周生以为晋王也是毫无头绪，只能叹息一声，有些担忧这个案子最终还是会不了了之。

晋王坐了一盏茶功夫，一句话没交待，起身要走。

周生心里焦急，慌忙走到门口，“这个案件过去这么多年的确难查，但微臣还请晋王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到新的线索……”

“当年没找到，现在更不可能找到了……”薛侑回头，清冽地眸底不起一丝涟漪，差一点周生就要认为晋王是要放弃了，却见他抬头看了看院子四周，周生也好奇四下张望。

“这院子破了些……”

“这些年所有的月俸都用来找当时的绣娘了……没钱置办院子，那些婢女也嫌弃家贫，我干脆就打发了。”

周生不明所以，薛侑提醒到，“今晚恐怕还会有人拜访你这小院，你这府里连个侍卫都没有，很危险，我看晚一些的时候接你进王府，这边交给霍离。”

“晋王怎么知道的？”周生有些好奇，想要追问，只见晋王转头对他做一个噤声的动作，周生会意不再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