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步兵一师师长杨田一直都很郁闷。步兵第一师是革命军最早建立的陆军部队之一，杨田自小就是杨烜的族人、发小、跟班，与杨烜关系密切。

杨烜刚创建革命军时，那时还叫黑旗军，最初只有三个步兵营，杨田就是第一营营长。之后，步兵一营由营而团，由团而师。杨田也一路水涨船高，一路由营长、团长，直至现在的师长。

论战绩，论战斗力，步兵一师并不比其他三个步兵师差。然而，由于作战任务的不同，步兵一师渐有落后之势。步兵二师征服交趾，步兵四师征服福建、台湾。相比之下，步兵一师的战绩就黯然了许多。

与杨田同时期担任师长的陈虹，现在已是陆军司令。比杨田资格还要浅的石达开，现在已是福建省委主任。杨田心有不甘，想想都委屈。

此次北上，陆军步兵一师、步兵四师、骑兵师、炮兵师，海军南洋舰队、海军陆战队，共同编为东路军。步兵四师之前在福建做先锋，又分兵组建了福建守备师。

这次进攻浙江，步兵一师理所当然地成为先锋。

这天，杨田正在台州府城处理军务，东路军司令陈虹乘船驾临台州。

杨田出城迎接。台州位于浙东沿海，也是步兵一师师部驻地。步一师自担任先锋以来，已经攻克温州、处州、台州三府，目前正在金华府用兵。

金华府位于浙江几何中心，四通八达，为浙江重镇。清军在此布置了五千人马，试图抵挡革命军。

见面寒暄过后，杨田向陈虹介绍起当前的军情：“大帅，浙江绿营本来疲弱，但山区民风剽悍，团练武装抵抗颇为顽强。再加上金华多山地，我军进攻起来并不顺手。

“不过，金华府城已经被我军攻下，义乌、东阳指日可下。拿下金华，我们就可乘船下东阳江，顺流北上严州府。夺下严州府，就能顺富春江直抵杭州。”

革命军规矩，对于少将以上的高级军官，常常称为大帅，以示尊敬。

陈虹走到地图前，研究了杨田规划的路线图，觉得可行。他说道：

“浙江与福建一样多山，却有河流贯穿全省。我们进攻福建，不好在福建山区用兵。但在浙江，却可利用水利之便，尽可能地夺占浙西山区。

“不然，我们的战线越拉越长，容易被敌军所乘。正如你说，我军一克金华，绍兴、严州、宁波三府就失去了屏蔽，杭州也就危险了。”

杨田颇感得意。浙江是个富省，杭州是座大城，有人口八十余万。若能攻克杭州，自己可就要扬名立万了。

陈虹问道：“我让你派人与黄宗汉接触，可有消息了？”

杨田不假思索地答道：“从台州到宁波来回有五日的路程，使者还未发回音信。”

陈虹自信地说道：“不用多虑了，黄宗汉一定会投降。他昨日派了个密使到我营中，向我询问黄氏祖坟、宗祠的事。我告诉那个密使，说祖坟、宗祠保护得很好。

“我本想劝降黄宗汉，密使说未奉有明令，不敢擅自作主，回去把我的意思转达给黄宗汉。”

杨田思考了一下，说道：“此事不同寻常。黄宗汉做此举动，无非是想试探大帅的态度，十有八九是准备投降了。”

陈虹点点头，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我们还是小看黄宗汉了。你想想，我们侦知黄宗汉在宁波，是因为我们有情报特工，有侦察参谋。

“黄宗汉怎么会知道我在温州？诚然，我驻扎温州，军队来往频繁，战船、驿马不断出入。黄宗汉能找到门路接近我，确实有些本事。”

这一层关系，令杨田也颇感警觉，忍不住问道：“黄宗汉在浙江担任巡抚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咱们许他做浙江省长，会不会太草率了？”

杨烜本来有意让杨田担任浙江省军政委员会主任，但这样一来，杨田势必要交出兵权，脱离步兵一师。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便婉言拒绝，推荐自己的副手王征担任省委主任。

王征出身于天地会至臻堂“白扇”，做过教书先生，此刻在步兵一师担任副师长，是杨田的得力助手。

陈虹反问杨田：“依你看，王征能不能压得住黄宗汉？”

杨田当然要力挺王征，不假思索地说道：

“王征颇有学问，也擅长治军，学习领悟能力强。他虽然缺少主政一方的经验，但兵权在我，料想黄宗汉不敢擅动，王征也一定能压住黄宗汉。”

陈虹释然，说道：“黄宗汉在满清官员中号称能吏，作风霸道。他做御史时，常有弹劾，就连当时的皇亲国戚、云贵总督桂良，都敢弹劾。”

杨田插话道：“这个桂良，是不是满清恭亲王奕䜣的岳父？”

陈虹说道：“是的。桂良的贪名，天下闻名，满朝文武都不敢弹劾他。唯有黄宗汉，不顾他的身份，上疏弹劾桂良。黄宗汉自此知名，被士林所嘉许。

“不过，也有人说，咸丰一向猜忌奕䜣。黄宗汉擅长揣摩上意，所以冒险弹劾桂良。反正此事之后，百官称赞黄宗汉，黄宗汉的仕途十分顺利。

“他在浙江任职多年，亲信遍布浙江官场。我们任命他作浙江省长，以他的号召力，能帮我们快速收服浙西山区。料理了浙江，咱们就能带领主力到苏南、浙北，与江南大营主力决战。”

陈虹侃侃而谈，对大局洞若观火，杨田不由得暗自佩服。杨田与陈虹资历相当，起点都是黑旗军步兵营长。但陈虹智勇双全，读书多，见识高，如今已经做到了陆军司令，杨田则还是步兵师长。

杨田一向有些嫉妒陈虹，这下也不得不服，附和陈虹道：“浙江人虽然文弱，浙西的山民却相当剽悍。若要硬攻，确实要费些功夫。有黄宗汉投诚，咱们就方便多了。”

陈虹点点头，说道：“当年戚继光和俞大猷抗击倭寇，见浙西民风剽悍，便挑选浙西山民组成军队。这就是明史上大名鼎鼎的戚家军、俞家军。

“所以，浙西一带的团练，不容我们小觑。黄宗汉既肯归顺，浙西有望传檄而定。他是满清封疆大吏中的能吏，既肯投降，足见满清大势已去。清军在浙江，也有土崩瓦解之势。”

杨田大悦，说道：“既如此，我们让黄宗汉带路，挑选两千精锐奇袭杭州，如何？”

革命军擅长长途奇袭，又擅长使用诈开城门。奇袭杭州之议，陈虹十分赞同，说道：“值得一试。只是，海军大多已经投到了南京，我只能派两艘船协助你奇袭杭州。”

杨田胸有成竹，说道：“不当紧，我派两千奇兵偷袭杭州。大帅派两艘战船为我提振声势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