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的话不时在咸丰耳旁回响。扩大团练,重用汉人,无疑切中时弊,是解决当前危机的不二法门。
但清朝皇权最盛,威出自上。一旦重用汉人,扩大团练,势必造成君权下移。所以,在咸丰看来,除非万不得已,他决不会大规模重用汉人,更不会让汉人团练大臣担任地方督抚。
时已八点,咸丰喝过鹿血,躁热不安,无心政事。肃顺值班时间已到,咸丰便让肃顺跪安,来到坤宁宫看望皇后。
坤宁宫是明清两代皇后居住的地方。既是后宫之首,自然是穷奢极欲。
史载,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同治皇帝爱新觉罗·载淳大婚,婚后入住坤宁宫两日,耗费白银一千一百万两。清光绪十五年(1889年),光绪皇帝爱新觉罗·载湉大婚,婚后入住坤宁宫两日,耗费白银五百五十万两。
咸丰的皇后出身满洲大族钮祜禄氏,镶黄旗人,父亲为广西右江道穆扬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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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皇后长着一个圆圆的娃娃脸,永远是一团喜气,秉性宽厚和平,颇得咸丰的敬重,更得妃嫔、太监和宫女的爱戴。
她是清代晋升速度最快的皇后,由嫔到皇后仅花了40天,如果从行册立礼来算也仅花了六个月。(咸丰之前有一个皇后,已经去世。)
咸丰之后,同治帝即位,皇后即为慈安太后。同治帝便害怕、讨厌自己的生母慈禧太后,亲近慈安太后。在为同治帝选后时,两宫太后意见不一,同治帝还是听从了慈安的意见。
咸丰晚上来坤宁宫,并不是想临幸皇后,而是和皇后聊聊家常,放松下心情。
皇室与寻常百姓不同,皇帝受礼数所拘,每天都应与皇后见面聊天,以示帝后和睦,内宫祥和。若太后在世,皇帝还要早晚向太后请安,带头践行孝道。
咸丰今日来坤宁宫,还有件大事要与皇后商量。紫禁城内屋宇森严,规矩甚严,咸丰想搬到圆明园长住。
圆明园始建于康熙末年,位于北京西郊,清朝历代皇帝都有改扩建。
如今,圆明园占地350多公顷,水面面积约140公顷,陆上建筑面积比故宫还多1万平方米,总面积等于8.5个紫禁城。
这里仿建了中国各地,特别是江南的许多名园胜景,移植了西方园林建筑,集当时古今中外造园艺术之大成,又收藏有各种古玩字画,堪称是中国建筑艺术、文化之结晶。
营建之初,圆明园本来是清朝皇帝短期度假的地方。咸丰喜好声色,厌倦了紫禁城的压抑气氛,便想长期呆在圆明园,特意跑来和皇后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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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知道咸丰的毛病,却也知道咸丰想去圆明园的心情十分迫切。如今已是夏天,按规矩,皇帝每年夏天都要去热河行宫避暑。
但现在局势艰难,咸丰自然不好意思再去热河行宫快活。那么,退而求其次,不妨去北京西郊的圆明园消暑。
皇后不好反驳咸丰,说道:“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去圆明园消暑也是应有之义。我赞成皇上去圆明园放松放松心情,但也请皇上不要倦于政事,总要想办法应对难局才好。”
咸丰平日就很敬重皇后,此刻见皇后如此善解人意,便甚感宽慰,坐到皇后身旁,拉起她的纤纤玉手。
皇后乃后宫之首,自小出身于富贵人家,双手凝脂如玉,令咸丰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
哪知道,皇后却在这时旧时重题,谏言道:“几天前皇上醉酒,在内廷中盛怒,责打内侍。此事极为不妥,传出去亦要累及皇上的名声。
“吾德不逮,不能督率群妃,肃清后宫。恐外臣有议吾者,故召一二妃嫔戒斥之,无使吾受恶名也。”
皇后这话说得极委婉,却令咸丰颇感难堪。原来,皇朝内忧外患,咸丰备感苦闷,意莫名生出了“醇酒妇人以自戕”的荒唐念头。
几天前,咸丰醉酒,无故责打太监,之后又召御妃子,沉溺床事。皇后见咸丰纵情酒色,便故意在咸丰下朝的地方斥责后宫侍寝的妃嫔。
这其中,就包括最受咸丰宠幸的兰贵人。
皇后乃后宫之首,对其他妃嫔有着绝对的权威。即便兰贵人得宠,亦要在皇后面前唯唯诺诺,不敢有丝毫分辩。
这位皇后,就是日后的慈安太后。慈安太后虽然不及慈禧太后精明有见识,却也是个识大体、有智谋的人。
咸丰死后,同治帝即位。在恭亲王、慈禧与顾命八大臣的争斗中,慈安亦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日后,慈禧母以子贵,手下太监安德海亦在皇宫恃宠而骄,竟违背祖制,擅自离京。慈安太后趁慈禧生病,支持外臣诛杀了安德海,足见她的机警果敢。
咸丰本来突发其想,今夜要在皇后面前歇息。听过皇后绵里藏针的话,咸丰不禁又生出一丝敬畏,“性”趣顿消,便笑着赔罪道:
“是朕贪杯,怎能怪皇后无德,从今以后,朕少饮酒是了。”
咸丰又坐了一会儿,陪皇后聊了会儿天,就推说还有奏折没有处理,离开了坤宁宫。
他并没有骗皇后。今天,咸丰在畅音阁看戏,又召见军机大臣处理紧急军报,确实还有一些不太紧要的奏折没有处理。
清朝皇帝大多勤政,奏折从不过夜。咸丰虽然纵情声色,却并不昏聩,今日得了皇后的训诫,更得把奏折处理完。
咸丰另有对策,他来到了兰贵人的住处,请兰贵人帮忙处理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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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贵人比皇后大两岁,入宫却晚于皇后。她本是镶蓝旗人,叶赫那拉氏,父亲原是个下级官员。但父亲去世得早,兰贵人家道中落,穷得一度连返回北京的路费都没有。
幸亏在清河县(今江苏淮阴)时,县令吴棠送错了三百两银子。兰贵人得此银子,才顺利返回京城。她也被选入宫中,迅速得到咸丰的宠幸。
这位兰贵人,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慈禧太后,生得妖娆多姿,气质绝佳。德龄公主曾回忆说,古稀之年的慈禧“还是一个很美丽动人的女性”,一双手“不仅白腻,而且是极柔嫩,决不在我们年轻人之下”。
除了美貌之外,兰贵人工于出法,年轻时见惯世态炎凉,颇具见识。因此,咸丰渐渐发现,兰贵人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才智、见识,便也开始向兰贵人征询政事。
今晚,咸丰喝了鹿血,“性”趣盎然。兰贵人入宫时间不久,正要独承君宠,凡事都迎合咸丰。两人一见面,就如干柴遇到烈火,先在床上云雨一番。
事毕,咸丰累得气喘吁吁。看着堆积在案头的奏折,不禁心生烦闷。
兰贵人却天生有种权力欲,在参阅奏折、干预政事上有着乐此不疲的兴趣。
于是,在兰贵人的劝谏下,咸丰拿起奏折,懒洋洋地阅读起来。各地奏折坏消息多,好消息少,督抚们又擅长在奏折上下功夫,文字堆砌词藻,又臭又长。
咸丰看得不耐烦,好不容易看完一篇奏折,已累得没有力气写字,便自己口授,由兰贵人代笔批阅奏折。
兰贵人见咸丰身体虚弱,精力不济,不由得心生警觉。咸丰登基两年多了,却至今没有子嗣。如今自己现在正在得宠,千万得把握住机会,为咸丰产下皇子。到时候,母以子贵,自己在皇宫的地位就巩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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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咸丰连看奏折的精力都没了,便干脆让兰贵人为他念奏折。
兰贵人虽然识字,却读书不多,许多生僻字不认识、断句亦不精准。她遇有不认识的字时,断句没有把握时,便向咸丰请教。
咸丰耐心为兰贵人解释生僻字、断句要领,心里颇觉得意。耐心为美人解释文义,不正是风流才子干过的好事吗?也许,苏东坡当年教授朝云,也是这样一种情境吧。
不知不觉间,慈禧已经违背了清朝后宫不得干预政事的祖制。有时候,她不等咸丰问询,便主动发表对处理奏折的意见。
咸丰心里警觉,却又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自己乾纲独断,不会被慈禧的意见所左右。他不仅不制止慈禧的越轨举动,反而接连问了她两个问题:
增补恭亲王奕䜣为军机大臣,是否合适?
采纳军机大臣彭蕴章的意见,诏令在籍守制大臣办理团练,是否可行?
慈禧刻意笼络手下的太监、宫女,留心搜集宫内的情报、政策风向。她虽然年轻,却对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便对咸丰说道:
“如今时局艰难,总要内外同心,方可共克时艰。恭王是皇上的弟弟,手足情深,又由康慈皇贵太妃一起带大。入了军机后,恭王自然会倾力帮助皇上。
“至于彭蕴章的建议,臣妾觉得可行。长毛贼、黑旗贼肆虐,八旗、绿营一时难以应付。咱们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汉族团练,若要他们出功出力,非扩大团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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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深以为然,最终定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