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中我讓自己陷入這種思維中,一時忘記我是偷偷潛入的身分,直到聽到外頭響起的聲音,這才慌亂的想把手中畫放回原位。我心裡急得樣子跟誤闖空門的小偷沒兩樣,而且我還是那種在緊要關頭絕對會出包的人,當我打算用最快時間衝出這房間時,我不爭氣的腳卻扯到一旁三個堆在一塊的畫架,一想到當東西失速撞擊地面會有多大聲,我的心臟差些就停止在那短短幾秒之中。
我嘎然止住呼吸,臉部抽搐,雙手撐著險些著地的畫架,還好我的動作並不算慢。外頭雖然沒有傳來多大動靜,但是我仍小心翼翼的用身體力量支撐起畫架,直到確認畫架安全的歸位,這才大呼口氣。
有了一次經歷,我只能乖順的從這個地方悄悄撤離,幾乎在我握著門把要轉動時,目光突然往剛才差些壞了大事的畫架看去,雖說三個畫架都放著圖紙,但唯有中間畫架上的圖紙有顏料在上頭。
我將手從門把抽走,緩緩的走到那個放置點,我猜想甚至肯定那上頭的圖紙就是我要尋找的東西,但現在有另一個疑問,假如真如我所言的有這張圖紙,那高古老師就不該表現得好像沒有看過我口述的樣子。
我先將前頭的畫架輕輕地放置在地,雖然我很想直接掀開布簾,但是莫名的緊張感總讓我的手遲疑一下。果然,當我看見眼前這幅畫的時候,我輕聲咒罵一聲,隨即整個人緊繃到手指緊抓著布簾,而且恐懼是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我在畫前站了好久,在我心中大致有個肯定的想法,老師的確是想要隱瞞我什麼,而且他也同我一樣看到某些無法解釋的東西。我從口袋掏出手機,專注地讓照片拍得更清楚,只是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閃光燈於暗室中發出的光芒,好像看見畫產生變化,我揉著眼睛,像是剛才閃光燈刺激眼球而帶來後遺症。
「天啊,不可能。?
我屏著呼吸無法從畫裡移開,也許我最近感覺某些現象變得更嚴重是真的,因為沒道理原本一片漆黑的塗鴉,忽然開始充滿生命的樣貌展現在我面前,那分明就是顏料畫成的東西,正在我面前慢慢變成人的形狀,天知道我的精神狀態有多差。
我強制自己將眼珠從那幅畫移開,這種事最好還是別當一回事,我只是最近睡眠品質太差才會看見幻影。我能看見那圖裡如同影子般的人形正張著鋸齒狀的嘴,發出嘶嘶的吼叫聲,影子在畫裡隨意挪動,最後影子不知從哪個地方掏出一把尖銳的刀子,並衝破圖紙朝我的心臟位置衝過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象,但是我仍驚嚇的從口中發出高分貝的尖叫聲。
「喔,荷西!?老師衝進裏頭,我仍蹲在原地緊抓著頭的兩側,全身顫抖不停。
梁政鴻也跑了過來,他焦慮地抓著我的手,大喊:「荷西,別這樣,看看我。?
「在畫裡,有人要殺我─?我顫抖的說著,全身上下都無法掩飾心中害怕。
「沒事,妳看清楚一點,這只是幅被畫上大量黑色顏料的圖紙。?他抓著我的手,試圖讓我冷靜。
「不對,原本畫也是這樣,可是後來卻動了,?我焦慮的想證明,伸手將圖紙取下,並對著紙張大吼:「怎麼回事,剛才不是想要殺我嗎??
梁政鴻定神的看著我,那雙黑眼珠在黑暗中閃動著,他將畫紙從我手中抽走,口氣溫和的說:「這個畫仔細一看真的有幾分像人的模樣,只是我的想像力比較差一些,直到現在才發現哪裡不同。?
老師收過圖紙,說:「我真的該早點發現她待在這個地方,要不然就不會─?
我搖搖頭,虛弱的說:「不是老師的錯,我只是好奇老師最近都畫了什麼。?
「看狀況,荷西真的是太累,留在我這個破舊小屋的確不會讓狀態變好,今天你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我現在就送她回家。?梁政鴻雙手撐著我的雙肩,配合著我的步伐離開小房間。
但是在我要離開老師家之前,我則獨自轉身衝到老師面前,對著他說:「老師,我不認為我的想法是錯誤的,但是我認為你跟我一樣看見了,對嗎??
老師茫然的眼神看著我,「荷西─?
我感到心頭一股怒氣,「所以你才會用布簾蓋住它,不是嗎??
「荷西,妳別再胡鬧!?梁政鴻抓著我的手要我離開。
「我不是在胡鬧!?我大叫,並掙脫開梁政鴻的手,「如果老師選擇是逃避,那些東西會跟著你一輩子,不,也許他們隨時都能要你的命,就像我看見那樣的你,知道嗎??
「荷西,妳知道妳這樣會嚇到老師嗎??梁政鴻說,這回他直接強行拖著我走,我只聽見自己的腳摩擦地上石礫的聲音。
「對不起,我老是替你惹上麻煩。?我說,刻意將身體轉向車窗,凝視著窗戶反射慘白的臉。
「沒事,妳好好睡一覺。?他說。
剛剛老師始終不發一語,但是我仍從他的表情看出他想隱瞞什麼。不管一切是否如同我猜想般,我已經打定主意要救老師,我必須要這麼做,就算違背天意又如何,假如那些東西是看著我們好欺負,我就必須讓那些東西知道人類的力量比想像中還要強大。
不管我多努力想讓時間停在開始一樣幸福的位置,但隨著接踵而來的事件,我不禁發自內心的說回來這件事真沒想像中簡單。
「妳應該要出去走走,為什麼老是看著妳躲在家裡。?子漢說,昨天他又晚歸,大概是眼下家庭重擔都在他身上,所以他努力的加班,關於這一點我雖然不喜歡,確實也別無他法。
「我沒有不出門,但是出門就得花錢,現在我可是靠老公吃飯的女人,最沒資格就是花錢。?我抱著枕頭縮在沙發上,委屈的說著。
子漢靠了過來,伸手將我攬在他懷裡說:「我想我的錢都歸妳管,如果真的想要花錢就直接拿去用,這種事情很簡單,不是嗎??
「我就怕你心疼。?我邊說邊替他系好的領帶。
「我不會心疼錢,妳知道我只心疼妳。?子漢說,伸手撫摸我的背,卻被我硬是拉開,我將鼻子湊到他面前聞著他的衣服。
「奇怪,為什麼身上有種奇怪的味道??
「有嗎,我想會不會是衣服沒曬乾殘留的氣味。?
「不是臭味,而是有一種淡淡的香味。?我搖搖頭,說不出個所以。
「香味?妳發什麼神經。?子漢笑著搖頭。
「如果女人發神經就代表你平時太少陪她,知道嗎??我陪著子漢走到門口,嘴裡低聲埋怨。
「妳現在是要我留下來陪妳的意思嗎??子漢抱著我的腰,用曖昧神情盯著我看。
「如果你願意留下,我覺得我可以接受,反正現在我就是個名正言順的”閒”妻”涼”母!?
其實我看時間覺得他根本不敢有所作為,誰會想到身子忽然一個騰空,只見子漢早已抱著我衝向沙發處。
我雙手撐在他的胸膛,大叫道:「你不是還要上班,這檔事我們沒必要這種節骨眼下去做啊。?
他的手輕撫著我的臉,並輕柔的吻著我的臉說:「今天妳不准拒絕我,哪怕是遲到我都願意。?
不光是我傻了,就連身體反抗能力都沒有,此時此刻,連我都有些懷念他的體溫還有肌膚之親,我想我們有時候真的不像生活在一起的夫妻,就算是現在看著他,我的心魂就如同第一次和他在一起般的歡樂。
「我愛妳,荷西。?他俯下身,輕吻著我的額頭。
「我也是。?我說,眼下我有些倦意的僅用單薄的衣服遮蓋一部分。
「真希望我們可以永遠都在一起。?他迅速站起身著裝。
「我可以等你回家,但是這個時間去上班,我認為你應該用最好能用高鐵的速度衝過去。?我低語,興味十足的看著他慌亂的背影。
等他離開才發現領帶也同丟在地上,看來我真的是白幫忙。
我裹著棉被,彎腰將領帶拾起,正打算要走進房間休息,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背後有股壓迫感,子漢離開後,家裡變得沉靜許多,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可能讓敏感的我察覺,於是我回頭一看,發現那條本來被我放在桌上的領帶又在地上,我順著旁邊看去,一切如同最初般的寧靜。
「唉,看看我肯定是被子弄到地下。?我安撫自己,並彎下身想把領帶撿起,但是這一回領帶並沒有隨我,而是有股力量牽制著領帶的另一頭,彷彿在跟我進行拉扯。
我緩緩抬頭,朦朧間像是看見一道黑色形體,雖然我並不是很確定眼前所見的到底是什麼,但是我的確看到了。
我直盯著眼前的黑影,倒不是不害怕,但是我就是想看清楚一些,我更強烈的感覺是這個黑影彷彿是我見過的東西。
我的手正往黑影地方伸過去,然而在我觸碰到那一刻,我的身體忽然一顫,彷彿有個強大的力道拉著我的手,我沒辦法抽回自己的手,不過這都是幻象,我告訴自己,然後在我還理智地想著同時,我的眼前出現十幾名女子的身影。
一名女士對著我說:「妳終於來了。?
她是在對我說話嗎?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在等待清醒,但是我卻清晰聽見女人的聲音,雖然看不清樣貌。
「妳是誰??
女人沒有回應我的問題,反倒是轉身走離,我別無他法只能追著她的腳步跟去,我恍如若夢的走進一間小房間裡,但打從我進來就覺得噁心反胃,這個地方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而且那個女人就這樣消失在我面前,我還正在想該如何從這個地方離開,女人的叫聲不知道從何處傳來,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前出現一張簡陋的手術台,那個女人被綁在手術台上動彈不得。
我走向手術台,女人赤裸的被捆綁四肢動彈不得,身上像是被毆打過而出現不均衡的青紫,全身上下唯有那張驚恐的臉沒有傷痕。
「誰把妳搞成這副德性??
我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因為女人根本連一眼都沒看我,她只是聲嘶力竭地喊叫,彷如我是透明人似。
我正苦惱該如何解開她身上的鎖,然而此時我好像聽見腳步聲正朝房間走過來,但這四處根本沒有地方好讓我躲藏。我一臉驚恐的轉過身,只見進來的是一名全身穿著手術衣僅露出眼睛的男人,對於女人的驚恐他似乎並不以為意,但是我聽見笑聲由他的嘴唇逸出。
「別怕,很快妳就會變得很美。?他替她打了一針,女人變得安靜許多。
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能看見他們,但是他們好像看不見我一樣。
突然他手中的刀子開始熟練的在女人的臉上像是畫圖般,女人忍受不了刀子在臉上帶來的痛,又開始拉扯嗓子叫,但是他並沒有絲毫動靜,彷彿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拜託,住手!?我衝上前拍掉男人的手術刀,再這樣下去那個女人會被他搞死的。
男人的瞳孔微微震動,雙手猶如動將在半空中一樣,他粗嘎的嗓音對著我的方位大喊:「誰在那?是誰在那!?
他放下手術刀眼珠在四處來回轉動,因為他看不到我,就在這個時候我往手術台上的女人定睛一看,女人早已經沒有動靜,她的眼珠空洞的凝視著我的方位,而那張臉不知道何時已經變了個樣,那張臉就像……
我摀住嘴巴就怕尖叫聲會驚動那個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在我面前的女人怎麼就變成我的樣貌,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男人的刀子在半空揮舞,就在這時候,刀子無意的劃破我的思考,只見我的手臂上的肉綻開流出一個不常不短的傷口,血隨著他的舞動的手而濺在半空中。
糟糕,我急忙用另一隻手掩住血流不止的手,男人看著地上的血跡,睜著大眼直盯著我的方向看著,他雖然看不見我,但是他似乎是隨著地上血痕而斷定我的方向,再這樣下去,我可能哪裡都走不了。
我必須要逃離這個地方,這兒唯一的出路也僅僅是剛才那個男人走進來的那扇門,但是門是關的,我不認為我的速度可以快過眼前這個男人,但是我別無選擇,一個轉身快步地奔向那扇門,男人隨著血滴痕跡也跟上來,我痛恨自己跑得不夠快,而我手上的傷口仍不停噴濺血出來,這使我的體力卻漸漸變得虛弱。
那人緊追在後,手持著刀隨時都能砍在我身上某處,我幾乎就快要用盡身上僅有氣息,但是腦中想著子漢還在等我,憑著這個理由我不能留在這個地方,還好,我的手仍快在那人抓住我前將門開啟。
我一鼓作氣奔出那個地方,只聽見門沉重的關起,我的身體卻已經無法負荷的暈眩過去。
子漢,你在哪啊?眼前漸漸一片漆黑,我心裡不停吶喊著。
「荷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再度睜開眼睛時,我的身體已經舒適躺在床上。
「子漢,你怎麼在這啊?難道你也被抓進來了嗎??我問,驚恐地抓著子漢的手。
子漢沉默半晌,手則輕輕撫著我發冷的臉說:「都怪我最近太少陪著妳,還好我今天回來得早,不然萬一妳真發生什麼事我可能無法原諒自己。?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
「妳就這樣昏倒在地上,知道我回來都快被妳嚇死嗎??
子漢這話一說,我就猜出剛才那些話肯定嚇壞他不少,他並不知道我到底遭遇什麼,而他只是將我昏倒的我抱回床上。
我抓著他的手,說:「別太誇張,我沒事。?
他皺一皺眉,懷疑的問:「真的沒事??
「沒事,我很好。?我淺淺一笑,雖然身體仍然感到緊繃,但是看到子漢仍在我面前,那一切對我來說,都不太重要了。
「既然醒了,要不要去洗澡??
「嗯。?
我走下床,身體才正要挺直,卻因為痛而跌在地。
「怎麼了??子漢走上前扶起我。
偏偏子漢這手扶的地方正是我痛的地方,可是我並不願意讓子漢為我擔心,索性忍著痛站起來。
我扯著嘴角,笑著說:「你看我,這雙腳就是太久沒活動,才會麻掉。?
「麻掉??
「對啊,看來我真的該找時間好好練一下。?我說,順勢推開子漢的手。「別擔心,我去洗澡。?
我裝得很好,一直到人走進浴室裡,子漢沒有對我產生懷疑。
傷痕,這道傷痕足以說明剛才夢境所遭遇的事情是真的,我凝視著鏡子裡那張蒼白的臉孔,感到心生畏懼的不僅僅是傷口產生的痛,而是直到現在我仍未搞清楚那個男人到底是誰?還有,我曾經夢見過的那間密閉空間,是不是也跟那個男人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