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樊笼之虎-叁-见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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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樊笼之虎-三-见天地

这一夜,飘着大雪的云梦山烈火升腾,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

让大明横行天下者,不是武士,而是火器。

再强大的武士也无法正面硬撼那神乎其技的火器,当飞火神鸦降下之时,幸好徐氏父子不在山谷之中,否则冠军侯一脉,就真的绝了。

徐开看着已成焦土的山谷,脸上一时间竟没有多少表情,这不是他第一次送走亲人了,只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些。

没有下去查看的必要,飞火神鸦之下,找不到全尸。

但徐开不去看,自然是有人要去的,山谷那一侧,有无数朱纹的金色兵甲疾驰而下。

兵甲金乌。

他才交出骠骑军帅印,这金乌甲士便马上倒戈相向……不,不是金乌甲士。

只是身着金乌甲的人。

陛下拆解了骠骑军,将其打散分编入七大陆军,那些金乌甲收归兵部……交给了其他人。

金甲有上百之众,风驰电掣,眨眼间便杀到眼前。

大明武士人甲合一,优良的兵甲能提升下级武士的下限,也能拔高高级武士的上限,这些甲士如此神速,想必修为不弱。

徐开拔出身后的虎齿陌刀,怒喝一声,便斩向当先的武士。

今日便是徐门绝路了。

他不死,这事没完,所以他不能跑,但冠军侯,从不束手就擒。

激斗,开始了。

虎啸响彻山谷,刀罡在雪林中翻腾,世人皆知冠军侯只有一刀,但世人皆挡不住那一刀。

这班武士虽着了兵甲,但在布衣陌刀的徐开面前仍旧无一合之力,那陌刀一挥,便是金铁断裂,血流激射,眨眼之间,徐开已杀作一个血人。

他没有问来者何人,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是谁。

第一波冲上来的武士顷刻间便让他砍了个干净,接着,徐开便陷入了苦战,因为炮灰之后,是真正的高手。

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徐开且战且退,眨眼之间,身上已是多了许多伤痕,他一声虎啸,陌刀逼退众人,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

“恒阳宗师、玉莲宗师、天残宗师、长春宗师……堂堂宫廷宗师,今日竟做了蒙面山匪!?既然来了,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废话少说,徐开,今日你老实上路便是!”

金甲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接着,那所谓的诸多宗师高手便再一次围杀上来,徐开一时间难以招架,这世间除了真龙,又有几人能硬撼这么多宗师?

但冠军侯,从不束手就擒。

他全力催动虎啸功,刀罡如匹练般噼出,生生自人群中斩下一名宗师的头颅,然后内气爆发,热流如烈阳照地,反手又是一刀,再砍死一人!

冠军侯地位尊崇,极少与江湖中人相斗,也不会有人说,冠军侯是几品高手,什么宗师。

但这自战阵上修来的武艺,又岂是江湖斗殴之辈能够比拟的。

一刀就是一刀,冠军侯的一刀,不是砍人的,是破开城门的。

可在此番绝境中连杀两人已是极限,徐开身上再添几道新伤,供他回转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就在这时……

“父亲,我来助你!”

徐开听到了那个稚嫩的声音,心中哀叹,欣慰之余又有些悲凉。

我的好儿子呐,真是忠孝而……愚蠢。

他若听我的话上山去,我会很欣慰。

他不听我的话要回来,我更欣慰。

心中的力量彷佛化作了内气,他一声虎啸,又一刀斩出!

…………

母亲与幼妹还有一大家子人都在谷中,徐知行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

他紧随父亲而至,看到那山谷中的焦土时,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当飞火神鸦坠地时,他心里,就知道了。

没有,太多的悲愤。

从将者要心如铁石。

不能哭,不能怒,要不动如山。

生在冠军侯府,生死离别如家常便饭。

当他抵达时,父亲已与蒙面宗师们战作一团。

是高手,绝顶高手。

我帮不上忙。

但我能替父亲转移注意力,他杀出重围,我父子二人才能逃出生天,活着,才有未来。

“父亲,我来助你!”

他抽刀砍向了最近的一名蒙面甲士,与此同时,父亲的刀也砍向了同一人。

徐知行当然伤不了他,但被自己牵制片刻的同时,父亲已一刀将他剁成两截!

“走!”

徐开一把拽住徐知行的衣领,遁入雪林。

成功了吗?

父亲是当时一等一的高手,只要能脱了困……

“听好了,行儿,一定要把剑雨匣子带到皇觉寺,此乃军令!”

“可是父亲您……”

——没有生路,徐知行回来毫无意义。

如此多的武道宗师,他根本不可能走,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便是拖住这些人。

徐开单手握刀,反身就是一个侧噼!

——身后有人,有一股极强的内气。

那一刀噼在一只肉掌上,却是发出了叮的一声。

菱形的甲片自皮肤下浮现,那手掌向前勐的一抓一扯,竟然生生把徐开握刀的手扯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另一侧,一蒙面宗师手中青光闪烁,探爪抓向徐知行。

徐开厉声怒喝,虎啸功催动到极致,几乎将所有内气全部灌注于这一声虎啸中,如此才堪堪把那扯下他手臂的怪人逼退半步。

他抱着徐知行,转身跃出,那里是一处山崖,往这个方向跑,本就是为了从这里脱困。

父子二人自崖上坠下,徐知行只觉得腹下剧痛,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从这里摔下去,就算下面是条河……

但是父亲温厚的内气包裹住了他。

砰然一声巨响,他听到了许多骨头折断的声音,父子二人坠在一处雪地上,父亲,把自己垫在了下面,是以徐知行并没有受很严重的伤,他只感觉脸上热热的,那是父亲的血喷在了他脸上,然后,他便晕了过去。

山崖上,一众武士看着万丈深渊。

“一品高手未必会摔死。”有人说。

“不,受我一爪,他死定了,”那人澹澹道,“唯一的问题,是那孩子。”

这时,另一人摊开了手掌,那正是刚才抓向徐知行的那人,他的手掌中,有一块血肉:

“他的丹田在这里。”

“那就是……废了,干得不错,柳宗师。”

“我们,要下去寻人吗?”

那人抬头看着云梦山顶:“讲武堂的供奉要下来了,我们撤。”

…………

这个雪夜非常冷。

徐知行在冷与痛中醒来。

“父亲!”

他第一时间看向身下的徐开。

“父亲!”

徐开浑身是血,胸口有一处狰狞的爪痕,那是在上面被那人爪的,整个人的腰扭曲的弯着,这是坠下是被砸断的,但所幸的是,还有气。

徐知行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静下心神。

得赶快走,那些人一定会下来寻人。

他摇了摇父亲,可后者昏迷不醒,他一咬牙,虽然此时随意挪动他很可能会伤上加伤,但是没有那么多选择了,我必须背他马上走!

他挣扎着起身,然后噗通一下跌倒在地。

这才感觉腹下剧痛浑身无力,他看着肚子上黑洞洞的血口,我的……丹田呢?

武士的丹田是一个新的器官,如果失去它,武士就不再是武士了。

耗费无数心力与精元孕养出的器官,一旦失去,身体会孱弱到连常人都不如,徐知行虽然没有受太重的伤,可丹田被挖,这一刻他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未必有,何谈背着父亲离开?

悲?怒?哀?

不!现在没有时间考虑那些!

我要想办法,我人还活着,活着,总是有办法的。

徐知行抓过身边的树棍,咬牙勉力撑起身,然后环顾四周,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远方灯火处。

那是云梦山脚下的一个村子,先前徐知行就建议过,今夜可在那村子歇息。

好像叫做……小西村。

…………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

少年拄着木棍,蹒跚行走在雪地中,留下串串血迹。

他匆忙掩盖了还剩一口气的父亲,便立即赶往小西村,也顾不上清理自己留下的血迹了,因为这一刻,时间就是生命。

他走进了村子,稀稀拉拉几户人家,黑洞洞的天地间,除了风雪声,便只有狗吠了。

他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前,拍门大喊:“开门啊!开开门啊!开门救人啊!”

他砰砰砰的拍着门,却无人应答。

想来,是没人在家吧,我去寻一处亮着灯的。

他走到下一户亮着灯的人家前,拍门大喊:

“救命啊!开门啊!”

“喂!——有没有人在家啊!”

这户人家熄了灯。

徐知行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急忙拄着棍子,去往下下一户人家。

“开门啊!开开门啊!”

灯,又熄了。

徐知行知道那里面有人,心中犹豫片刻,终于把那个求字说出口。

“求求你了!开开门啊!”

“救人啊!”

无人应答。

他心中恐慌起来,连忙拄着木棍赶往下一家,但却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挣扎着爬起,腹部的伤还在流血,他只觉一阵头晕,但心中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他蹒跚行至又一户人家门前,大声叫门,这一次,灯没有熄,他听到门口的讲话声。

“唉,老头子,这孩子怪可怜的,就给他开门吧。”

“你敢!?那山谷里那么大的火,定是山匪来了,你若留他在此,岂不是把山匪引来了!”

“我们不是山匪!”徐知行连忙喊道,“我家爹爹失足坠了崖……”

灯,熄了。

徐知行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悲怆,但一咬牙,拄棍转身!

这个雪夜,少年拄着棍子,在小西村一户一户叫过去。

没有人愿意为他开门。

偌大的村子,没有一盏灯,愿意为他而亮。

他压着怒火叫门,叫到最后却又怎么都压不住了。

他站在大雪飘零的村中大喊:

“没有人愿意开门吗!?”

“你们竟如此绝情,见死不救!?”

“我们,我们……我们不是山匪!!!”

寒风刮过,天地间只有野狗咆孝。

这,无怪那些村人。

素来听闻冀州灾荒连年,流民肆虐,山匪为祸,他们,也是怕啊。

这一刻徐知行勐然想起不久前父亲与自己的对话。

“——那老丈为何可怜?”

“——为你。”

小冠军侯在翠华楼吃着辽东的鱼冻,而捕鱼人的孙儿就要因寒症病死,若这天下间,人人皆可得安乐,无灾年之苦,无盗匪之患,这些村人,又怎会不愿给我开门?

小侯爷从未想象过,若有一日自己不是小侯爷了,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一刻,他知道了。

咕咕咕~~~

徐知行的肚子叫了起来。

这一夜他已饿了,再加上刚失丹田,身体虚弱至极,本就是强撑,又这么一路拍一路喊过来,终于,没有力气了。

他脚下一软,跌坐在地,直觉头晕目眩,就要睡倒过去。

我,不能睡。

我这一睡,父亲绝无活路,天寒地冻,我也撑不到明天早上。

我徐门武勋之家,我们父子怎可如此屈辱的死在这冰天雪地里!

他咬牙撑起,跌跌撞撞的向远处走去。

他就不信,这满村的人,没有一户愿意开门!

但他,终究还是没力气了。

走了没多远便再一次跌倒,此处,已近村郊了,眼前还有一座亮着灯的屋子,炊烟鸟鸟。

徐知行硬生生的爬了过去,抬起沉重的手臂,拍在木门上。

“开门……开门……开……门……啊……”

他拍着门,竭力喊叫着,强忍着心中酸楚,这个时候,我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开门啊……好人家,求求你开门吧……”

灯,没有熄。

也不像先前那般,会从门后传来驱赶之声。

但那门,却怎么都没开。

渐渐的,徐知行敲不动了,他的头颅混成,砰的栽倒在门上,眼看就要睡过去,门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孩子,我也求求你了,你要睡,莫在此处睡,去别处吧!”

“你……”

徐知行张口,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几分:“你……为何不给我开门?”

“那山匪凶残,我们若敢留你,这满村的人都没有活路啊!”

“你若救我,我保你小西村从此再无匪患!”

门后没有了声音,接着,灯也熄了。

徐知行不觉哑然失笑,却又笑不出声音。

——我怎么保啊?我已不是冠军侯府的小侯爷,我,连丹田都没有了。

他还想挣扎着爬起,至少,爬到父亲身边。

但他没有力气了。

风雪呼啸,天地间一片寂寥。

徐知行的眼皮越来越重,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他,已经快感觉不到冷了。

意识正在渐渐脱离他的身体,他的心还不愿放弃,可身体,已经放弃了。

但就在这时,灯,亮了。

嘎吱!——

门,开了。

一股热风自门里吹到了徐知行的脸上。

他看见门口站着一名白夷美妇。

白夷……

是了,四海五洲心慕大明,有不少夷人远嫁来此。

那白夷美妇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把一个碗放在地上,然后便砰的关上了门。

那碗,让徐知行感觉到了些许暖意。

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葱花点点,猪油飘飘。

力气又自身体里涌了出来,徐知行抓起碗里的面,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他从未觉得,阳春面有这么好吃。

他有些理解,为何父亲最爱这碗面了。

---------

太阳跃出了山头,明媚的阳光洒在雪地上,新的世界到来了。

少年拄着棍,背着浑身是血的父亲,跌跌撞撞的走在上山的路上。

那碗面,填充了他的五脏,给了他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不知是不是上苍垂怜,那些人没有下崖来找,给了徐知行背着父亲上山的机会。

日光温暖,有三两松鼠自雪林中窜过,耳边有清脆的鸟叫。

徐知行抬头看着山巅那座古刹,喘着粗气,亦步亦趋。

某一刻,他眼中出现了身着儒衫的人影,看不清面貌,却能听见:

“徐知行?”

他知道,这一次是安全了。

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他两眼一闭,栽倒在地。

…………

徐知行悠悠转醒,闻到了澹澹的檀香,耳边有阵阵梵音。

这是一间窗明几净的禅房。

“诶!你醒了!”

说话的是个小沙弥,正端着水盆站在门口,徐知行看到了盆里带血的绷带,又摸到了自己腰上同样的绷带,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但未及道谢,他翻身滚下床。

“诶,你还没好呢,现在不能起来!”

徐知行挣扎爬起,抓着小沙弥的肩膀:

“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老侯爷在上面的讲武堂里,”小沙弥指着窗外更高处的一排房子,“阳明先生正……”

徐知行冲出门。

“诶!你不能去!回来,回来啊!”

小沙弥放下水盆,连忙追赶。

徐知行冲出屋子,顺着皇觉寺的台阶,连滚带爬的往上跑,小沙弥指的讲武堂,在皇觉寺大雄宝殿之旁,门口有僧兵守卫,看起来不远,但着实有段距离。

他刚刚醒来,失了很多血,身体虚弱,没跑到一半,便累倒在台阶上。

那小沙弥赶了上来。

“施主慢些!莫要挣开了伤口!”

他扶起徐知行:“施主失了丹田,可动不得力,免得落下病根。”

徐知行哪里在意这些,抓着他的肩膀,问道:“我父亲,我父亲可还好?”

“阳明先生正给他医治,施主还是先回房……”

他说着就要扶徐知行下去,可徐知行哪里肯走。

“唉,也罢,我扶施主上去吧,但施主得答应我,不能强闯。”

徐知行点头。

小沙弥扶着徐知行走到讲武堂门口的台阶上坐着,静静等候,大约一个多时辰,太阳开始落下之时,一名满手是血的儒生自讲武堂中走出。

徐知行认出,他便是早上自己遇到的那人,他便是,阳明先生。

“阳明先生!”他撑起身来。

阳明先生挥挥手,正色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要说什么,尽快。”

…………

讲武堂里,徐开躺在一张软塌上。

他的胸口已被完全剖开,有许多透明的管子连在微弱跳动的心脏上,血心脏中流出,注入软塌旁的一台机器,又从机器里流回身体。

昨夜重伤坠崖,没能当场殒命,全仗一品高手超凡脱俗的身体素质。

但这样的伤势,已是回天乏术,若非此间医术神妙,他根本撑不到现在——他撑到现在,就是要见徐知行最后一面。

“父亲!”徐知行跪倒在软塌前。

徐开没有看他,而是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了软塌旁的剑雨铜匣。

徐知行知道,这是要自己把匣子拿过来。

他拿过匣子,放在徐开身旁,后者在光滑的匣面上轻轻一摸。

卡!——

匣子顶端裂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把手……放进去……”徐开说。

徐知行放入自己的手,他并无什么感觉,只是恍忽间,听到了什么声音。

「叮~」

「剑雨-兵甲系统已启动」

「更换宿主:徐知行」

……

“这是何物?父亲。”

昨夜父亲如此郑重其事把它交给自己,如今见面第一件事也是问它,徐知行心中知道,这东西,怕是紧要得很。

“我,不知道。”徐开说,“圣帝将它交给了太祖,说这此物事关真龙天命,但却未留下只言片语,它是何物,有何用,且待你自行摸索。”

“那昨夜那些人,不是为此匣而来?”

徐开摇了摇头:“此物天上地下,唯我徐氏历代族长才知道,即便是你母亲,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徐知行还以为昨夜那些人,是为了这个匣子来的——这是唯一的答桉,如果不是,那么……

徐开提到了母亲,这陡然让徐知行悲从心起:“那昨夜那些人,究竟为何而来!?”

生在冠军侯府,他怎会不认识昨夜那些金乌甲?怎会看不出昨夜那些武士个个修为绝顶,全是超一品宗师之境界,怎会……认不出,那几乎掏了父亲心窝子的一爪?

这世间只有一人能号令那么多武道宗师!

这世间只有一门功法会让冠军侯毫无还手之力!

徐开,笑了笑,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父亲!”

“你,你,你!——去把那个!——咳咳咳咳!——”

徐开指向紧靠着剑雨铜匣的一件东西。

徐知行连忙把那武穆牌位拿了过来,昨夜父亲把牌位和匣子一同带到了雪林中,但却只来得及把匣子交给他,未曾说明,为什么要把这个灵牌也带在身上。

徐知行把灵牌放在父亲手边,后者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徐开已是弥留之际,身体虚弱至极,但这一抓,却是用尽了全力。

他用尽全力,把徐知行的手按在了灵牌上,那个「岳」字上。

“行儿!”

他开口,语调铿锵有力:“我且问你,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

这……

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但这一刻,徐知行竟然愣住了,一时间无法作答。

“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徐开又道。

徐知行预感到了什么——这位小侯爷虽年幼,但也是机敏过人,他当然知道,在这一刻,父亲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愿回答。

他甚至,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从父亲的手中抽回来,从那个岳字上抽回来。

“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咳,咳咳咳咳!”

“没有!!!”

徐知行大吼道。

徐开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终于松开了手,气若游丝道:

“我徐氏一门,七代忠烈,皇恩深重,所倚仗的,并非天下无敌的骠骑军,也不是刚勐无双的虎啸功,而是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太祖在自家祠堂里立了岳王爷的牌位,便是要告诉我徐家男儿一个道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精忠,报国。”

“行儿……行儿……行儿!——”

“父亲!行儿在!行儿在这里!”

徐开瞪着铜铃大的双眼,看着天花板,那目光已是没有了焦距,他的心脏越跳越慢,气息也越来越弱。

“今日,我便把这牌位,把我徐氏真正的精要交给你。”

“你要记住,这天下,没有不是之君父。”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精忠,报……”

那个国字未能出口,一代冠军侯已断了气。

…………

“施主?施主?小侯爷!”

小沙弥跟在徐知行身后,连声呼唤,但那少年却只是抱着铜匣与牌位,两眼无神,一步,一步,走得如同行尸走肉。

“小侯……”

阳明先生抓住了小沙弥的衣领,挥挥手。

随他去吧。

徐知行就这么走着,走着,自江湖堂走到了大雄宝殿。

此处,乃是云梦山巅。

他站在大雄宝殿门口,冬日的最后一缕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自山巅向远处望去,碧空万里,山河无垠。

某一瞬,胸中那口气,泄气了。

是的,徐知行胸中有气,有悲怒哀怨。

自昨夜起,不,是自空饷桉发起,不,是自景山夺魁起,不,是自牙牙学语,认识那个徐字该如何写起,知道自己是冠军侯府的男儿起……

那是少年胸中的意气,是生离死别的怒气,是叫遍全村无人开门的怨气……是许多许多气。

但在这一刻,全都泄了。

他的目光,投向天与地的尽头,碧空万里,山河无垠。

这十二年的人生中,这一夜间的生离死别中。

好也是坏也罢,他的胸中,总还是有口气的,他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总有一口气撑着他起身前行。

因为小侯爷抬眼看这世间,只见天地广阔。

任我,驰骋。

若是家门无此巨难,那么他是冠军侯府的小侯爷,有朝一日袭爵领兵,征战四海。

遭此巨难,那么他也还是个儿子,是个哥哥,有朝一日报仇雪恨,诛尽仇寇。

但是这一刻,不,是前一刻。

在那暗室之中,软塌之旁。

天,塌了。

伏波三年冬,云梦山巅,徐知行沐浴在夕阳之中,随着太阳落下,那寒冷的阳光自他的面庞照到脚下,当日没山头,最后一缕阳光离他而去时,刺骨的寒意袭来,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有些狰狞。

“王先生,他,他为什么要笑啊?”远处,小沙弥问。

王阳明澹澹道:“悲极生喜,忠孝难全。”

(间章-樊笼之虎-肆-见天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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