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笑着抬手,顿时所有仆从侍女鱼贯而出,除了拈花,自始至终一动不动。
“今日见你,还以为你转了性子,现下一看,还是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邪戾女魔头嘛。”
张雪言毫不在意他略带挑衅的语气。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这个纪三公子打交道,以往也就打过几次照面,他住前院,与她的院子相隔甚远,平时也只醉心公务,好像从未见他沉迷吃喝玩乐。
张雪言不由得打量起他来,一身锦衣,相貌不凡,眼睛中透着几分玩味和狡黠,和正直沾不上边,与良善也相隔甚远,竟有些看不透。
有意思……
“刚才在门口就见纪三公子意气风发,难道是去边关从军的事有着落了?”
她这句话直击要害,纪尘一听直接变了脸色。
见此,张雪言继续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喝起茶来。
一旁的拈花不由得捂嘴偷笑,活该,竟然想在主子面前占便宜,简直是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论说话之道,主子噎都能噎死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撂下这句,纪尘迅速起身离开。
拈花白了一眼,“不过如此。”
话落,外面突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笑语笙歌,想来,是迎亲的到了。
拈花翘首以盼,很想去看看,回头刚想和自己主子说,却见她已经起身,往门口而去。
她赶紧跟上,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竟还有些激动。
来到前院,场面果然热闹非凡,一众人堵在门外,不让金科探花郎进来。
喻进穿着喜服,脸上没什么身为新郎官的喜色,只有被人潮、宿命、簇拥往前走的无奈。
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几乎喘不上气,无数张脸在他眼前呐喊、晃动,他分不清谁是谁,就像一个聋子,哑巴,一个物品,被身后的无数双手,推着向前走。
张雪言站在廊下,远远看着,第一次心里有种无法扭转命运的无力,无法掌控一切的茫然。
终于,一声哄响,人群突然散开,喻进被挤压得难受的胸腔终于活过来,重新跳动起来。
原来堵门结束,他已经成功入得相府。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人人笑语连连,可他就像一个陌路人,一个突然闯入此地的迷途者,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恭喜啊。”张雪言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
喻进愣愣望着远方,“真心的吗。”
“当然不是。只是这花红柳绿的,不由得说句恭喜。”
他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嘲讽,“父亲拿命相逼,我无法,忠孝两难全,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张雪言默念了一遍他的话,“当真幽怨又无可奈何的紧啊……”
“我能如何?眼看父亲死去?他哭着跪倒在我面前,身为人子,哪怕是要我的命,也只能任由他拿去。”
“如此,便愿你长命百岁!这句,真心的。”
喻进终于展颜一笑,“多谢!”
“还记得吗,那时我们一同入京,路程不算长也不算短,却走了三个月,你从刚开始的焦灼不宁,到最后随遇而安,享受当下,变化很大。”
回忆起那自由自在的三个月,喻进也感慨万千,他自小生长在江浙,父亲慈爱也严厉,从有记忆以来,便是永无止境的读书与学习,从未一天放松过,因此也渐渐养成了刻板守旧的性子。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可十九年来都是如此,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改变。
“那三个月就像我毫无波澜的人生中,唯一的变数,它让我看见了这世间不一样的光彩,跟随你上山观云,下河看鱼,采花四扬,纵马驰骋。”
“余杭划过乌篷船,听过最动人的小调,到乡间追过蝴蝶,也救人于危难,见过最真挚的感谢。”
“打马过崇山,飞花溅新泥,我永生都不会忘。”他默默道。
“书生!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她竟会心酸。
喻进笑了笑,“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