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卓远帆眼底一阵惊涛骇浪。
“烟锁,你不要误会,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
一向说话头头是道的卓远帆忽然间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卓烟锁轻轻一笑:“三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父亲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想过把我们从湘城接回来。”
卓远帆看着面前这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其实她也还不满十七岁,眉清目秀,仍旧一脸稚气,可是那双眼睛里,已经有了与年龄大不相符的深沉。
就算是此刻双眼已盲,可是她的心里居然比这府中绝大多数人都更明白。
卓远帆知道,这个事实已经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
听到卓远帆承认,卓烟锁还是受到重击,往后微微退了一步,脸孔朝向别处,平静了一番。
虽然早有预感,这么多年,卓航似乎很不耐烦听她或者她母亲提起过去的一切,曾经卓烟锁也寄希望于父亲,帮助她找到“胖头鱼”哥哥,让他在她身边找个差事,可是都被父亲敷衍过去。
卓烟锁一直记得,十二岁生辰,卓远帆献上了湘城别院当做贺礼。
这般冠冕堂皇的别院,是最有利于帮着卓烟锁和母亲洗去那一段空白的历史的。
可是卓航竟然当众大怒,丝毫不给卓远帆情面。
卓烟锁还一直不理解,这个地方是她和母亲的避难所不假,但是只有自己当之无愧的住了进去,才能堵住当时已经开始泛滥的流言啊。
可是卓航讳莫如深的态度完全浪费了卓远帆的苦心,在那之后好一段时间,卓夫人都受尽了无关人等的猜忌。
一直到尹秀儿进门,府内府外的关注点才真正放到这个有实名实证的青楼女子身上。
现在看来,当初父亲,哦不,是那个叫做卓航的人,其实一早就是想放弃卓烟锁和母亲的。
可怜她们母女,还一直以为卓航是一个信守诺言之人。
卓烟锁眼前一片黑暗,但是数不尽的哀伤和恐惧是比黑暗更加可怕的东西。
原来她所相信和依托的一切,表面花团锦簌,温暖如春,实际上败絮其中,满是利用。
眼底有什么热热的涌上来。
依稀间,卓烟锁回到那场湘城的大火中。
年幼的她在仆人肩头呼喊“母亲还在里头,母亲还在里头!”。
是眼前的这个三叔,跳进火中背起了母亲。
卓烟锁那个时候只是佩服三叔勇敢,事到如今才知道,这后边更是如海深情。
卓烟锁转身,对着卓远帆行了一个大礼。
“烟锁拜谢三叔救命之恩。烟锁不是守旧迂腐之人,在学堂里,高志远先生曾经给我们讲过一个外国故事,我很喜欢罗密欧和朱丽叶,他们之间是隔着世仇,但是依旧阻挡不住相爱的脚步。世仇尚且如此,何况母亲和三叔之间隔着的不过是伦常呢!”
卓远帆惊呆了,虽然他不知道那个外国故事,可是这话也太惊世骇俗了。
卓烟锁接着问:“三叔,母亲的一生本就可怜,一个良家女子,而且性情温柔,这么多年来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知心人,可是连这一点都不可得,烟锁一介盲人,恐怕再也没有本事去护住她了。”
卓远帆看着面前一身素衣的女子,孱弱的身躯,蕴藏着大大的力量,他知道,这个女子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可是他也深知,若是她母亲知道,必然不会同意。
“托付于三叔,也不是临时起意,母亲这几日的开心,我可都看着呢。”仿佛知道他要拒绝,卓烟锁补充。
这一句话正击中了卓远帆的软肋。
他每日不惧留言,依托往日功勋,一次次挑战卓航底线,按时给卓夫人请医送药。
那手掌上,还有当日卓夫人毒瘾泛滥之时,咬下的伤痕。
说也奇怪,卓夫人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居然也渐渐对他展露了笑容,笑的卓远帆心都要化了。
卓烟锁的谋算,他略一思量就猜到几分,定是趁着帮庆之日,声东击西,让他带着卓夫人离开。
这么多年,他在帮众也颇有势力,经营得当的话,到了应城这种地方,卓航便是鞭长莫及了。
“我答应了,你放心,我卓远帆有生之日,一定让你母亲过好日子。”
卓烟锁感激的笑:“有三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至于我,毕竟是为了大帅受伤的功臣,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等到三叔羽翼渐丰,我会去找母亲尽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