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非烟阁,只记得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云陌正在我眼前晃着手,桌子上是我之前端出去的菜肴。
云陌紧张道:“怎么了?这么快就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眨了好几眼,才挤出笑,道:“没事,厨子不在,我便回来了。”
云陌倒了杯茶递给我,浓郁的黑气将白色的瓷杯包了个严严实实:“看你脸色苍白,等下便好好休息,正好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
说着,他握了握我的手:“枫眠会在门外候着,你若有事,便让他去知会我。”
我头脑依旧有些迷糊,但见他站起来出门,便下意识拉住他的袖子:“什么事非要你去处理不可?”
他覆上我的手:“有几个将军带几队魔兵擅自逃出魔界,被枫眠抓了回来。”
“逃,逃出去?”想到方才我听到的那两个魔兵偷偷说的话,心下更慌,“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云陌顿了顿,笑道:“还未想好,得先去看看再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去便回。”
我点了头,松开拉着他的手。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俯身吻了一下额心,便出了门。
阁内挂着的画被微风吹起一角,发出“飒飒”的响声,随风飘来浓郁的海棠花香,我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障气竟然每时每刻都在持续变重,怪不得云陌身上的黑气越发张扬!
我立刻推门跑出去,枫眠飞身站在在我面前:“夫人有何吩咐?”
我拉着他的袖子就要跑:“快点带我去见云陌!”
他却伸手挡住:“君上希望夫人好好休息。”
我抬头看他,质问道:“你之前便说过六界因为云陌异变,如今你阻止我见他,难道希望他会越陷越深么!”
枫眠语气冷了几分,道:“夫人曾说永远站在君上这边。”
我气得想一掌拍死他:“我是说过!所以我才要去阻止他,让他从魔道抽身,你难道想眼睁睁看着他自取灭亡?!”
枫眠这榆木疙瘩一怔,抱拳道:“一切拜托夫人!”
我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摆手道:“别来这虚的,我伤还未痊愈,快带我去!”
枫眠二话不说,捻了个诀,我们便飞到了地牢里。
地牢里的障气比非烟阁要浓重几倍,我捂着鼻子忍住喉咙刀割般的痛楚,终于看到了重重人群中被黑丝缠绕的白衣。
众魔兵脸色已经被憋成了红色,映着昏暗的光线显得尤为可怖。他们的法术和我半斤八两,我尚可以掩着口鼻,他们却没有任何遮挡,为了保住小命拼命憋着气不是自己咳出声来,这种感觉应该不怎么好受吧……
我叫了一声“云陌”,所有目光瞬间向我投过来,云陌也怔怔地扭回头,看到我的刹那,像是刚从梦中醒过来一般,惊愕地看着我,又僵硬地回头看了看。
奇怪,他怎么会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的身后,横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滚烫的红色汤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从汤水里冒出来的热气如夜渊身上的黑丝一样。
在铁锅的正上方,用铁钩挂着两个人。他们的五官皆已被挖去割下,空洞的脸上根本分辨不出这是谁。铁钩穿过他们的手腕将他们挂在半空,身上被乱刀坎出无数道伤口,甚至有些伤口被反复砍过数次。腰部以下已经浸入汤水中,鲜血顺着伤口如涌泉般汩汩流出,伴随着阵阵“滋滋”声,将汤水染得越来越红。不一会儿,水上浮起了几根肠子和肝脏。
可他们还没死,奄奄一息地看着自己被折磨,亲眼见证自己慢慢走向死亡。
我以为这浓烈的呛人气息是障气的作用,没想到还有这一幕的功劳!
胃里霎时翻江倒海,我撑着柱子吐了起来。
云陌立时闪到我身边想要扶我,手指碰到我的一刹,我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的手僵住,颤抖着唇看我。我亦是怔住,从来没想过有一日,我会对云陌产生惧意。
这或许就是常言所说的“造化弄人”吧。他待我一直那样温柔,温柔到几乎误导了我的判断,以为他对我好,我便能改变他,以为以我之力,便可与整个天道抗衡。
在现实给予沉痛的打击之前,人往往把事情想象得太梦幻。
呕吐过后,我咳嗽得越发厉害,咳得一阵头晕过后,意识一浊便倒了下去。云陌抱住我,捻个诀飞回了非烟阁。
我躺在床上一直咳嗽,云陌以为是我受伤的缘故,不停地为我灌输灵力。可我还是没能清醒过来,整个人反而似被烈火焚烧一样痛。
迷迷糊糊中,我还听到云陌打碎了茶杯怒吼:“去仙界,找最好的大夫!去!!”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意识。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云陌。
我揉了揉眼,刚开口连声音也是沙哑的:“枫眠?云陌呢?”
“夫人醒了。”枫眠把我扶起来,“夫人高烧不退,昏睡了足有七日。”
我又问:“我说云陌呢!”
“夫人渴否?我去倒茶。”
“站住!”我把腿挪下床,扶着床站了起来,“你别想瞒我!云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枫眠不答,继续给我倒茶。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步履艰难地走到门口推开门——
非烟阁外的土地,已经皲裂成一块一块,沟壑深处喷出红色的岩浆,落在地面上,发出“呲呲”地响声。原本冰天雪地的雪原已经消失,浑浊的空气里到处飘着丝丝缕缕的幽绿,那是障气最浓重时才会凝结而成的模样,在非烟阁的外圈飘荡着,却没有进来分毫。
我趔趄着退了几步,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愣愣地看着门外的景象,只觉自己进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怎么了?云陌去了哪?”
枫眠把茶推到我面前,道:“夫人昏迷七日,君上大怒,召仙界医者来治,也无能为力。医者只说,夫人之病,乃天力,非人为也。君上怒极,大开杀戒,天崩地裂,六界已遭灭顶之灾。”
他顿了顿,喉咙微动,接着道:“唯非烟阁,安然无恙。”
我似乎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像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只是问道:“云陌呢?云陌在哪?”
也不知是谁的声音,颤抖得像是哭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