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轻易不发火,发起火来谁也挡不住,可她今天面对这帮小鬼的奚落,居然按耐住没有发作,这明显不是她的性格。
回程的路上,我不禁好奇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阿妙狡黠一笑:“咱们这趟不打听出云山鬼王露头的时间了么?教训这帮小杂鱼,只会打草惊蛇。”
我这才恍然大悟,阿妙带我夜探断云峡,虽然没有见到“云山鬼王”本尊,但套到了他巡山的时间,到时候我们踩着点来收拾他们,就不用担心找不着正主了!
回到家里时,爷爷已经回庙了,听了阿妙打探到的消息,很是高兴,夸赞道:“阿妙这件事办得漂亮!我这边‘援兵’也找到了,还真是好事成双啊。”
在我的印象里,爷爷一直都是待在城隍庙里,既没出过远门,也没有亲朋好友来访,交际圈仅限附近的村民,这时候他能找谁来帮忙?
大概过了半个月,爷爷邀请的“援兵”终于来了。
然而见到援兵的时候我有点失落,因为他们只有俩人,也是一老一小。
老的这位看起来比爷爷小两岁,浓眉圆脸,皮肤黝黑,名叫郭云祥,爷爷让我称呼他二叔公。
小的那个和我上下年纪,身形高瘦,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是二叔公的孙子,名叫阿胜。
通过爷爷和二叔公的谈话,我大概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原来爷爷和二叔公是师兄弟,早年间二叔公远赴宝岛,也在一家庙宇当庙公,分别数十年来,师兄弟之间尽管有书信和电话联系,但始终没有见过面。
这次爷爷没有办法,为了我的事,只能请二叔公过来帮忙。
“这件事情是有点棘手,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办法啦。”
听爷爷讲述完前因后果,二叔公用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说道:“要我说的话,可能得‘出阵头’才能收拾掉盘山公路的游魂野鬼!”
二叔公所说的“阵头”,是闽南一带富有特色的民俗文化活动,即“游神巡界”。
每逢庙会神诞,闽南百姓会装扮成神明形象,在锣鼓队伍的簇拥下穿行于大街小巷,以此驱逐邪祟,保境安民。
而宝岛的“阵头文化”,又在闽南传统民俗的基础上加以创新,仪式也更为繁杂神秘,扮演神明者必须由通灵的“乩童”担任,巡游全程都处于“起乩降神”的状态,不但极富观赏性,驱邪化煞的能力也大大增强。
“阵头?!”爷爷眉头微掀:“我听说宝岛阵头种类繁多,按师弟你的意思,咱们该出什么阵才好?!”
二叔公咧嘴一笑:“阵头也有‘文阵’和‘武阵’之分,文阵大多是用来祈福安宅,武阵用来诛邪禳灾,咱们人手不多,用‘官将首’阵头最合适!”
宝岛“武阵头”里,有诸如“宋江阵”、“八家将”、“飞天钟馗阵”等多种阵头,一般是根据庙宇所供奉神灵而定。
而其中有一个“官将首”阵头,不但神力极为强大,而且只需三五人便可成阵,正适合我们目前的情况。
爷爷同意按二叔公说的办:“师弟,就依你说的办,由你来主持调配,我们全力配合!”
二叔公点点头:“出阵巡游,最重要的是动作身法、彼此的默契度,届时神灵降身,出不得半点差错,咱们先把角色分配好,再抓紧时间演练阵型。”
按二叔公的讲解,这个“官将首”阵头主角是“增损”二将军,其中增将军一化为二,实际是三个人。除此之外,还有引路开道的“虎神爷”和“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由阿胜担任,本身是虎妖的阿妙反串“虎神爷”,二叔公和爷爷充当一分为二的“增将军”,而我负责扮演“损将军”。
之所以让我来当“损将军”,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里有个损字,而是因为“损将军”是这出阵头的压阵人物,动作相对较少,只在关键时刻舞动亮相,恰好适合身体孱弱的我。
一切商定好,二叔公和爷爷着手置办相关服饰和道具,接着我们就开始演练起来。
传说中“增损二将”原是恶鬼邪灵,被地藏菩萨降服点化,成为护法神,时常受地藏菩萨派遣替各处城隍司收摄厉鬼妖魔,本就十分威赫,阵头演练起来也是气势极强。
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月,恰逢农历十五既望之日。
入夜之后,爷爷从村子里雇了一辆农用卡车,拉上我们一帮人及行头用具,前往断云峡盘山公路。
司机把我们送到山脚下,卸下东西后,说什么也不肯多做逗留,只肯后撤三里地等我们回程,他是跑运输谋生,想必早就听说过断云峡盘山公路的邪乎事儿。
司机离开后,大伙按照平时演练时一样装扮起来,勾脸谱、穿戴行头,忙而不乱,紧张有序。
不过这次二叔公还特意在每个人的帽冠和后背挂上了黄表符绦,这样保护肉身不被神灵力量冲伤。
简单设下香案祷祝一番后,二叔公又从香炉里拔出长香,依次插在各人的帽檐边,方便神灵降身赐法。
说起来确实是神奇,在二叔公将长香插到我头上时,我顿时感觉浑身一震,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涌入身体里,整个人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记住了,从现在起,你们有了神灵赐予的力量,代表的就是神灵本尊,不要乱开口说话,保持严肃庄重!”
二叔公交代完诸般事宜,最后一个装扮妥当,然后大手一挥,示意大伙出发。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清辉泄地,映照得人间恍如白昼。
月光下,前面引路开道的阿胜和阿妙将身上暗藏的小型音响打开,播放着阵头巡游的喧闹锣鼓。
我们一帮人组成阵列且舞且行,以一种苍劲激昂的姿态,沿着曲折的盘山公路,一路向山腰最陡峭处的恶鬼巢穴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