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威和明已经在水牢里被关了十多天了。他俩没想到劳埃德会在屋子四周布置了那么多人手,听到命令一下子涌进来三十多人,把一个小小的会客室塞成了罐头。钱德威根本没法飞起来,明也无法潜行,两人被当场抓住,五花大绑扔进了水牢。劳埃德没有杀掉他们,明的金币不知藏在哪里,一直没找到。
这个水牢不是建在海边,而是汇集了铁甲乌贼总部生活用水的一个蓄水池,顶上盖着精铁铸的厚重盖子,有镂空的格子栏杆。油腻的泡沫和烂菜叶漂浮在水面上,水中各种污物和排泄物隐约可见,发出刺鼻的臭气。蓄水池内的墙壁周围,均匀排列着六个一米见方的方形石台,勉强够一个人蜷着身子坐在上边。
这个蓄水池设计得很奇妙,出水口大部分时间是封闭的,当入水口排出的污水达到一定高度,水面碰到了出水口上方一块悬空的木块,就会触发机关,把拦住出水口的门挡打开,水的压力会冲开出水口的门,将污水排到海中;一旦水面降到出水口之下,机关又会恢复,出水口重新关闭。
石台的高度,比出水口下沿高出半米,又比悬空的木块低上半米,所以关在水牢中不得不寻找石台落脚的囚犯,泡在脏水中的时间,和全身能够保持一会儿干燥的时间,基本差不多。设计这个水牢的人肯定对人的心理非常了解,石台上没有脏水,囚犯就能够相对舒服地吃饭和休息;而身上的衣服刚刚快要被吹干,下半身又慢慢地泡进污水中,这会让人产生一种绝望的情绪。反复多次,甚至能够让人发狂。
钱德威的嗓子已经喊哑了,被扔下来的第一天他就受不了了。他尝试过用自己的身份威胁,没有效果;平心静气地谈判,没人搭理;连他放下身段的乞求,也得不到回应。钱德威不止一次地小声和明商量着如何逃脱,但明懒得搭理他。钱德威在一个没人看到的小屋子里,冒失地向劳埃德挑战,已经让明对这个连基本常识都不懂的魔法师失去了信任,就算明能够逃掉,也不会再带着他了。
明从被抓后就一句话也没说过,他可是用刑的高手,当然知道劳埃德的目的。把钱德威关进来,是要消磨他的锐气,让他知道藐视司令的后果是什么,劳埃德可舍不得杀了这个高级魔法师;而把明扔进水牢,就是为了让他说出金币的下落。
就在两人都在为如何脱困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一场春末夏初的大雨,为明提供了绝佳的机会。雨下了一整夜,临到天明的时候,也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蓄水池中的水不断地超过石台,从出水口涌出去,没过一会儿便会又一次放水。看守水牢的两人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避雨了,此时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明从石台旁的水中拽起一根衣服编成的绳子,上边绑着几根木头和铁块。这些东西都是明从水面和水底捞出来的杂物,有破碎的剑柄,有缺了盖子的首饰盒,还有木勺子铁叉子等餐具。明利用一次刚排完水,石台露出水面的间隙,在脚下迅速地把这些杂物又掰又拧,组合成了一根形状很像撬棒的物体,然后用一根粗铁丝把悬空木块后的机关卡住。水面迅速上升,这次没有再从出水口排出,而是继续向上。
钱德威看着已经没到胸口的水面,大声对明喊道:“喂!你这方法行不行得通啊?会不会把咱俩淹死啊?”
明瞥了他一眼,说道:“一会儿你跟我一起推盖子,出去以后,咱俩就分道扬镳。当然你想继续待在这里,我也不反对。”
蓄水池盖子距离石台约有三米距离,不算很高,但两人也要浮在水中一段时间。钱德威的水性一般,一边扑腾一边努力地把头向上伸着,反倒沉了几下,灌了好几口脏水进肚。水面离盖子只有半个身子远了,钱德威急忙使劲一踩,从水中跃起,双手抓在了栏杆上。
明正贴在池边寻找着铁盖边缘的缝隙,听到钱德威弄出一声很大的水声,回头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盖子本来就很沉了,你还要吊在上边?你觉得我一只胳膊能把你举起来?”
钱德威一听急忙撒手,他就是跟普通人一样,在水里无处借力,总会想抓住什么稳定的东西。
水面马上就要到达铁盖了,钱德威游到明的身边,学着明的样子,深深吸了口气,沉入水中。经过雨水的浸泡冲洗,蓄水池边缘的土壤都被冲跑了,露出了不少缝隙。明找到一个空隙较大的地方,把撬杆伸进去使劲一掰,铁盖子就向一旁滑开了。两人把手伸进开口,靠着墙壁用力,借着泥水中摩擦力减小的助力,终于推开了铁盖子。
明单手按住池沿,用力一撑,就跃到了地上。他蹲低身体,向四周看了看,大雨中能见度很低,周围看不到人影。明寻了个方向,一边奔跑一边融入环境,转眼便消失在雨中。
钱德威费了半天劲才从池子里爬出来,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对于不经常锻炼的他来说,游泳是个重体力活儿。蓄水池中的水很快就漫了上来,钱德威被水一冲,突然想起自己是在逃跑,趴在这儿休息算怎么回事儿?他撑起身子四下寻找明的身影,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找到。他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跑,匆忙在脑中回忆了一下进来时的道路,猫着腰向那个方向小跑而去。
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可怜这个饱受命运摧残的魔法师,钱德威竟然顺利地逃出了铁甲乌贼占地很大的这片村落。不过上天的眷顾并没有为他带来食物,钱德威又累又饿,倾盆大雨中又不辨方向,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得向着一个方向一步一步蹭着。他有些后悔逃出来了,至少在水牢里,一天还有两顿饭,虽说吃不太饱,食物还有霉味儿,但总比饿死在荒郊野外强。
可现在钱德威连回欢喜天的路也找不到了。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什么求生的意志,什么过人的毅力,在他身上完全没有。就在他已完全走不动,打算找个躲雨的地方先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前方的雨幕中好像有了人影。钱德威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随着人影逐渐清晰,他知道自己有救了。哪怕是铁甲乌贼的人,把他抓回去做牛做马,他也认了。
迎面走来的队伍人不少,队伍中间有辆马车,其中显然坐着最重要的人物。前队的人发现了钱德威,搀着他来到马车前,高声禀告。
马车门从里边推开,一只手指很长、骨节也很大的手掀开帘子,露出了一张大脸。这张脸仿佛是用格子做出的豆腐块般,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就连五官都长得横平竖直,就像用直尺画出来的一样。方脸的主人是个人类中年男子,看着钱德威问道:“你是哪个舰队的人?”
钱德威连忙答道:“这位大人,我是一名风系高级魔法师,名叫钱德威。本来我打算去投奔铁甲乌贼的劳埃德,可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关进了水牢。我费尽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有幸得到大人的搭救,为了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愿意为大人效力。”
方脸男子“哼”了一声,说道:“劳埃德那只乌贼就是容不得能人,这些没有信仰的海盗,都该下地狱。”
钱德威心中一咯噔,这人难道是圣光教会的人?
方脸男子接着说道:“我叫摩根,是海神舰队的司令。加入我的队伍,成为海神汝泍的信徒,你将获得大海的力量。”
钱德威才不在乎什么力量,他只在乎自己的肚子:“摩根大人,不知海神能否赐给我几块面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