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佐坦跑过来时，悬崖下已经看不到巴德和妮雅的身影。佐坦再也不在乎什么雪崩，他向悬崖下方不断地喊着巴德的名字。

法雷姆和艾撒很快赶了上来，两人站在悬崖边向下看去。深不见底。

法雷姆说了一句：“喊什么喊，小心雪崩！”

佐坦红着眼跳起来一把揪住法雷姆的脖子，手上加力，法雷姆马上满脸憋得通红，喘不上气，连手都抬不起来。

艾撒急忙拉住佐坦的胳膊，急道：“快想想怎么救人吧！”

下坠的速度非常快，巴德满头的黑发被吹得向后扯着，眼睛勉强睁开向下盯着妮雅的身影。妮雅已经昏迷，身上的毛皮被吹得铺开，空气阻力让妮雅的下落速度稍缓。

巴德追上了妮雅，左手伸出，抓住了妮雅的小臂，然后右手迅速反转长刀，向岩壁插去。刀尖插了进去，但距离岩壁太远。巴德将刀头冲着斜下，刀身渐渐没进岩石一半，坠力让刀刃下的岩石崩飞，形成了一条直上直下长长的裂缝。

巴德终于吊在岩石旁停了下来，身体还在左右摇晃。右手用力过猛，肌肉疼痛异常。下方六七米处就是一处突出的岩石，如果巴德没来得及靠长刀停住，两人肯定摔成一团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种。

巴德轻轻摇晃着左手。过了半晌，妮雅悠悠醒转，身体悬在半空让她一惊，但马上便冷静下来，上下左右观察了一下。抬头看到紧握着自己手臂的巴德，妮雅有些诧异，但接着便对巴德露出微笑。

妮雅开口道：“松手把我放下，我可以跳到下边的岩石上。”

巴德松开左手，妮雅轻盈地落在岩石上，但她顺势蹲下，双手捂住左脚踝，好像崴了脚。

妮雅向岩石边缘挪了挪，巴德也松开右手，落在岩石上。巴德有些重，岩石被震得一晃。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

妮雅抱着膝盖靠在岩壁上，左手轻轻揉着脚腕。巴德抬起手臂转了转，恢复了片刻，然后向上看去。两人掉下来的距离很长，悬崖上方佐坦的叫声只能隐隐传来，分辨不清在说什么。下方仍是悬崖，崖底飘着雪雾，看不到地面。

巴德在妮雅身边坐下，两人商量着如何脱困。巴德想弄个火堆，但周围都是光秃秃的石头，只好作罢。

就在巴德纠结如何上去的时候，空中落下来一股绳索。看来佐坦并没有放弃营救巴德二人，他相信巴德也不会轻易放弃。巴德跳下悬崖并不是陪着给妮雅陪葬，而是为了救她。

绳子倒是很粗，但在猛烈的山风中摇摆不定，距离也比较远，巴德没有把握跳过去能够抓得住。

巴德回身坐下，妮雅抱着双肩靠过来倚在了巴德的怀里。为了让妮雅保持体温，巴德伸手搂住了妮雅。

“不要着急，先休息一两天，等我的脚踝好了，我可以爬上去。”妮雅暖和了一点，开口说道。

巴德不知道妮雅有什么办法，但他也没问，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巴德，你为什么要跳下来救我？”妮雅仰起头问道，眼神中仿佛闪烁着群星。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但是你并不了解我，即使你把我从木笼中救出来，也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很重要吗？”

“当然，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伤害你，或者背叛你？”

巴德摇摇头，说：“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到。”

妮雅无语了，这种堪比星相学的人相学，只有部落那些神神叨叨的萨满才会去钻研。

天边的太阳慢慢落了下去，风刮得更大，岩石上也更冷了。妮雅向巴德身上缩了缩，看着前方，缓缓说着：“巴德，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吧，你想不想听？”

巴德点点头，胡须扫到妮雅的额头。

妮雅轻轻挠了挠痒痒的额头，想了一会儿，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幽暗地域查莫城札诺里家族的一员，我的母亲是蜘蛛女神的祭司。在卓尔精灵女性为尊的母系社会中，我的地位很高。从小我便接受祭祀、礼仪、种族文化、地域中各个家族的历史和势力等方面的教育，也在潜行、渗透、体术、刺杀、意志等方面受到训练。

“但就在我九岁时，我的哥哥因为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冒犯了蜘蛛女神，被我的母亲绑在祭坛上，活生生地割开了肚子。哥哥的惨叫现在仍时常在我的梦里回荡。我对蜘蛛女神的残忍感到厌恶，在书籍中读到了森林精灵的事迹，我偷偷地开始信仰月光女神。

“母亲知道我的叛逆后，怒不可遏，用鞭子把我抽得遍体鳞伤，驱逐出了查莫城。”妮雅停了停，好像在回忆。

巴德递上水囊，轻声问道：“后来呢？”

妮雅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刚开始我独自在幽暗地域游荡，躲避着黑暗中食人的怪物和其他家族的巡逻队。在一次被石化蜥蜴追击的逃跑途中，我被一队人类冒险者所救。我跟随他们在地底历险，用自己的知识帮助他们。但在一次袭击卓尔精灵村庄时，我才知道，这是一群抓捕奴隶的贩奴队。

“那时的我还很年轻，没有逃脱他们的追捕，被套上绳索带回了地面世界。刚到地面世界的那段时间，是我的噩梦。卓尔精灵是地底种族，皮肤无法承受阳光的照射。奴隶贩子就把我们装在笼子里，用厚厚的黑布盖住笼子遮挡阳光。

“我们沿途被贩卖到各个城市和村镇，稀有的地底精灵是富豪们争抢的收藏品。我被一个胖得看不到五官的富翁买走，被关在他的卧室里，脖子上和手腕上拴着铁链，充当玩物。”

“你没有试着逃跑或者反抗？”巴德问道。

“没有，我没有力量掰开铁链，也没有能力杀死他的所有卫兵。为了活下来，我用尽一切办法取悦那个胖子。我的顺从和技巧让他非常满意，他并没有折磨我，也没有很快卖掉我。

“后来战争打到了那个城市，胖子匆匆把我转手卖给另一个朋友，举家逃亡了。他的那个朋友倒是对我很好，那是一个军官，并不沉迷于女色，只是偶尔让我去招待他的重要宾客。

“在一次外出作战任务后，那名军官没有回来。家中的管家和仆从把家产分了一空，管家又把我卖给了一个流浪马戏团。在马戏团里我交了几个朋友，也锻炼出了灵活的身手。但在路上被盗贼抢劫时，这些朋友没有一个帮助我，甚至还有人把我推到身前帮他挡箭。

“后来我加入过雇用团队，刺杀过人类的军官；也跟着人类军队去劫掠兽人村庄。在十几年的地表生活中，我逐渐适应了阳光，虽然仍无法长时间在阳光下行走，但可以用衣物遮住皮肤。我被抓住过几次，受到过刑讯折磨，但总是会设法逃走。上一次任务我被抓后，在水晶岭那儿才遇到了你。”

妮雅的脸上已经不知何时流下两道泪痕，苦难的人生回忆让她重新又感受了一遍那些痛苦。

妮雅抬起头看着巴德，但是巴德那张牛脸实在是无法用人类的思维习惯来判断表情。妮雅刚要开口，巴德就牛嘴一张，吐出一句话：

“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霸气侧漏，逼格十足，耍酷满分。妮雅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吐槽。

妮雅回忆的痛苦迅速消散了，疲惫涌来，妮雅侧躺在巴德怀里，嘴角带着微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