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弘凄然一笑，然后缓缓将酒杯递向了春雪，淡淡地说道：“爱妃，替朕满上。”

“陛下，少喝点吧。”春雪柔声说。

秦弘扭头看着春雪，用手轻轻捏了捏春雪的琼鼻说：“傻瓜，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了，此时不喝酒，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会笑话我们的。”

春雪凄然一笑说：“是啊，孟婆会笑话我们的，那春雪陪着陛下喝吧。”

说完也为自己斟满了一杯。

两人相拥，相对而饮。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陛下，皇后娘娘，联军快冲过来了。”

那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侍卫，是皇家暗卫。

秦弘点头问：“皇宫里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吧？”

那侍卫回答道：“回陛下，按照您的吩咐，皇宫各门大开，除了国库和藏宝库，其他的地方没有任何守卫，宫女太监和那些侍卫都拿了很多值钱的东西……逃走了。”

秦弘点头说：“走的好，留下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任何一个明君会愚蠢到给自己留下祸根的。”

“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吧，反正我死后这些东西也带不走，皇宫中其他的财宝就当是我大秦给他们的报酬吧。”

“毕竟主仆一场，人间一回，能不能活下去就靠他们的造化了。”

春雪不解地问道：“陛下，既然您决意散尽财宝，为什么要留着国库和藏宝库啊？”

秦弘捏了捏春雪的鼻子说：“傻丫头，有些事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春雪噗嗤一笑说：“要不然为什么要嫁人呢？”

秦弘叹道：“等我死后，秦国便是前朝，那些所谓的救世主们冲进来发现国库和藏宝库空了，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候便是挖地三尺，苦得是黎民百姓，是我昊京城的人，而那些拿了前朝东西走的宫中人，怀璧其罪，会累及九族的。”

春雪叹息点头。

秦弘接着说：“留下充盈的国库和藏宝库不是为了给盗贼嚣张用的，而是替我昊京百姓买一个太平安稳，我想乐羊璟会明白我的意思。”

“也算是我作为一国之君最后做的事了。”

春雪将头深深埋进秦弘的怀抱中。

秦弘自嘲道：“想不到我秦弘冷血一辈子，临死了还做一回好人。”

春雪叹道：“可惜陛下做的这些事昊京城的百姓不会知道，后世的人也不会知道。”

秦弘洒脱一笑说：“管他呢，人都死了，谁会在乎后世的评价？只有那些看不透的迂腐之人，才会在意别人嘴里说的话。”

秦弘对着身后的暗卫说道：“去吧，烧了这座高楼，你们也拿着财物走吧。”

“下半辈子做阳光下的人，别在暗处藏着了，我大秦苦了你们了……”

良久，传来一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谢陛下……”

秦弘淡淡一笑，然后忽然举起酒杯，向着远处比了一下，淡淡地道：“这辈子为兄对不住你，来世我做你……弟弟……”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在昊京城原本最繁华的大街之上，醉花涧房顶，一张考究的太师椅立在星空之下。

秦非玉头发梳拢得一丝不苟，一张脸虽然苍白不堪，但依然掩饰不住他曾经的丰神如玉。

秦非玉就坐在太师椅上，向着皇宫的方向举了举杯。

胭脂坐在地上，将头倚在秦非玉的腿上，问道：“殿下在敬谁？”

秦非玉淡淡一笑说：“敬我皇兄，我猜他也在看着我。”

“这一杯敬他，敬我自己，敬过往，敬自由……”

胭脂抬起头问：“敬自由？胭脂不懂。”

秦非玉笑道：“终于可以不用被皇权束缚，终于不用再为了身体内的皇族之血而自相残杀了……灵魂自由了……”

胭脂甜甜一笑说：“殿下说得胭脂还是有些不太懂，但是殿下高兴，胭脂就高兴。”

秦非玉大笑，摸着胭脂的头发说：“这是你第一次没有自作聪明，我不喜欢。”

胭脂抬头看着秦非玉的眼睛问：“殿下为什么喜欢胭脂自作聪明呢？”

秦非玉捏着胭脂的脸说：“因为傻得可爱。”

胭脂抓住秦非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说：“可是殿下还是中了胭脂的计了。”

秦非玉点头，叹息道：“我自愿的。”

胭脂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是因为想补偿她？”

秦非玉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说：“是，你自作聪明的样子和花间一模一样。”

胭脂再次枕在秦非玉的腿上问道：“殿下，现在后悔了吗？当初若是杀了我，您也许不会败。”

秦非玉叹息摇头说：“说不后悔是假的，秦墨死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不过我觉得值得，至少我得到了你。”

胭脂身体一颤。

秦非玉放下酒杯，双手捧起胭脂的脸说：“人生一遭，江山美人总要得到一样，才不枉此生。”

“这江山本就不该属于我，就算你不出现，我也斗不过皇兄的，你不懂，后来我终于明白，他秦弘心里装的根本就不是那张龙椅。”

胭脂问：“那是什么？”

秦非玉望着皇宫的方向说：“是万世安康！”

“可惜世人不懂他，与他相比，我秦非玉不过一介匹夫罢了……”

胭脂皱着眉说：“胭脂还是不懂，不过……胭脂想问……”深吸了一口气，胭脂才继续开口问道：“殿下是因为得不到江山，才退而求其次得到我这个花间姑娘的替代品吗？”

秦非玉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这很重要吗？无论如何，现在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你。”

一向温柔的胭脂忽然猛地站起身，看着秦非玉问道：“请殿下务必回答，这对胭脂很重要。”

秦非玉脸上带着笑，然后十分坚定地道：“就算得了江山，身边不是你，江山无味。”

胭脂眼睛里泪水打转，但还是问道：“我是谁？”

秦非玉坚定地道：“你只是胭脂！”

猛地，胭脂扑进了秦非玉的怀中，深深吻上了秦非玉。

胭脂，身世凄苦，她与她妹妹是逃荒到这里的，自小便父母双亡，后来被吴事非，也就是吴锋收养。

被训练成了吴事非手下的暗棋。

她服侍过秦耀阳，后来被秦弘派到秦非玉身边，她以为她一辈子就是为了做棋子的，直到她遇到了秦非玉。

今日心里最后的结终于解开了，虽死无憾，这便是胭脂所想的。

人活一世，总要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要么需要，要么被需要，直到此刻，胭脂才找到了那份生而为人的归属感。

重生新生，向死而生。

但愿孟婆高抬贵手，给这可怜的姑娘留下一点前世美好的记忆。

海啸般的呼喝声响起，联军已经冲到了醉花涧楼下。

“快看，那是秦国的二皇子，抓住他——”

“擒住他便能升官加爵——”

“死到临头竟然还有闲心谈情说爱，秦国怎能不亡？哈哈哈哈——”

一声声兴奋的呼喝响起。

秦非玉拍了拍胭脂的后背，看着正向他们冲来的联军，一脸淡然。

秦非玉搂着胭脂起身说：“走吧，下辈子我娶你。”

胭脂用力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联军中已经有人要冲进醉花涧。

嗤——钉——嗡——

一道如流星般的银光划破了昊京城的夜空，穿过了所有人，最后落在了联军与醉花涧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