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萧萧的声音再次响彻整个平原。
“别来无恙?一别经年,陛下您还真是健忘啊,穆家的血债,孟家的血债,天下人的血债,我穆萧萧不敢忘,不曾忘!”
秦弘冷笑一声说:“所以说到底,今日的这场战争是为了你自己报私仇?”
“为了私仇而牵扯几百万人的性命,穆姑娘好大的手笔啊。”
穆萧萧摇头轻笑说:“秦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依然是我望尘莫及的。”
“这场战争分明是你们秦国挑起来的,如今反而倒打一耙了。”
秦弘哼了一声说:“伶牙俐齿的丫头,真后悔当初没有在昊京城杀了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秦弘聪明一世,万万想不到,当初那个疯名满昊京的穆家大小姐,有一天会与我在战场上平起平坐。”
穆萧萧摇头说:“陛下谬赞了,我穆萧萧从来就只想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小女子,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小郎中,可惜……”
“您非要咄咄逼人赶尽杀绝!”
秦弘仰天大笑,然后说:“穆姑娘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穆萧萧浅浅一笑说:“对不起,我只对我二叔感兴趣。”
一旁的陈惜命虎躯一震,两军阵前,这小丫头片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秦弘先是一愣,然后道:“有时候我真的羡慕姑娘,敢爱敢恨,也越来越欣赏姑娘,因为你我是一类人。”
“罢了,这么说话太烦太累,来人,阵中摆下桌案,朕要与穆姑娘促膝长谈,煮酒天下。”
说着话秦弘竟然已经下了马车,就那么一个人一步步向着两军正中间而去。
穆萧萧双眼微微一眯眼,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然后嘴角带起了一抹轻笑,翻身下马,向着秦弘而去。
秦轲立刻喊道:“萧萧不可,小心有诈!”
陈惜命却是抬手阻止了秦轲,秦轲怒道:“陈惜命你疯了,萧萧要是有半点……”
话没说完,便被陈惜命打断:“萧萧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你……哼!”
穆萧萧边走边说:“一国之君都已经动了,我一个小军师若是不敢迎战,岂不是丢了大气!”
已经有两队人马抬着桌案酒水果盘来到了两军正中,片刻间一个小亭子已经搭好。
穆萧萧与秦弘相对而坐。
周围没有任何人。
秦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道:“穆姑娘尝尝吧,都是昊京城的东西,你离家许久,想必甚是思念家乡的味道吧。”
穆萧萧笑道:“陛下看来早有准备啊。”
此刻两人的声音再也没人能听到,两人的动作表情也再也没有人能看清。
秦弘脸上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给穆萧萧斟满了一杯酒说:“算是赔礼吧。”
“赔礼?小女子不明白。”穆萧萧没有去喝那杯酒。
秦弘叹息一声说:“你父亲是我害死的,你未婚夫也是我害死的,朕害你家破人亡,理当赔礼。”
穆萧萧轻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血海深仇!你就想靠这一杯酒洗刷干净吗?”
秦弘仰头喝下杯中酒,然后摇头笑道:“当然不是,如此的话,我也未免太过厚颜无耻了。”
“只是除了这杯酒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赔礼。”
穆萧萧冷笑一声,将酒杯推向了秦弘,然后说:“这杯酒我不会喝,陛下不如以死谢罪。”
“哈哈哈哈——”秦弘仰天大笑,然后说:“若是之前你这么说,也许我会考虑一下,但是现在不可能。”
穆萧萧眉毛一挑问道:“为什么?您可别和我说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为了什么江山社稷。”
秦弘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哈,天下苍生?江山社稷?与我何干啊?秦国的百姓就算都死了,百年还会有另一拨百姓在。”
“江山社稷?我只做一世皇帝,又没想过千秋万代,这一世江山在便好了,我死后就算国破山河碎,与我何干啊?”
穆萧萧深深皱眉头,哼了一声说:“秦弘,你还真的是一个昏君啊!”
秦弘随意地拿起了一个梨子,咬在嘴里,汁水四溅,一点帝王形象都没有,就像是一个市井匹夫一般。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一个明君啊!也从来没用什么贤明君主标榜自己。”
“做坏人挺舒服的,其实你不知道,当皇帝很累的,批阅不完的奏折,杀不完的反臣,我每天连吃个梨子都有人在盯着!”
穆萧萧问道:“那既然如此,你死好了,还有什么留恋的?”
秦弘道:“因为现在有了牵挂,有了爱的人在,便不能轻言生死了。”
穆萧萧紧紧抿了抿嘴唇,然后问道:“是春雪姐?”
秦弘看了穆萧萧一眼,然后说:“你叫她姐姐?哦,对了,春雪叫陈惜命叔叔吗,按照辈分,你该叫她姐姐。”
“这么算的话你该叫我一声姐夫的。”秦弘满脸笑意,是真的笑。
穆萧萧却是满脸惊容,良久才呼出一口气问:“你都知道?”
秦弘扔掉梨核,然后说:“别惊讶,有些事你们自认为瞒得很好,其实我早就心知肚明,所以我说我们是一类人。”
穆萧萧问道:“何为一类人?”
秦弘叹息一声说:“你不顾世俗,爱上了自己的二叔,且轰轰烈烈。”
“我不顾生死江山,不顾遗臭万年,爱上了自己的仇人,爱上了一个红尘女子,所以我们是一类人。”
秦弘一边说着,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接着说:“管他什么口诛笔伐,管他什么人言可畏,去他妈的青史留名,亦或是遗臭万年!”
“我活着的时候,只要没人敢说一句废话,我死了他们愿意骂就骂吧,反正我又听不见。”
然后秦弘举起酒杯说:“为了敢爱敢恨,喝一杯吧。”
穆萧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举起酒杯与秦弘碰杯,一饮而下。
秦弘脸上带着笑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穆萧萧放下酒杯问:“谢什么?”
秦弘笑道:“谢你肯喝这一杯酒,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
穆萧萧摇头轻笑说:“又不是小孩子,陛下何必问这么幼稚的话题呢?”
“呵呵哈哈哈!”秦弘大笑了几声,然后忽然满脸愁容,叹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所做的那些连我自己都觉得卑鄙。”
“你父亲,孟家,都是被我逼死的,秦羊平原的二十万将士也是被我害死的,这里只有你我,大家心知肚明,我终于不用装个无辜者了。”
穆萧萧紧紧握着酒杯问道:“为什么说这些。”
秦弘淡淡一笑说:“憋得太久,心里不舒服,和朋友说不如和仇人说。”
“因为你没有朋友,只有仇人!”穆萧萧毫不客气。
秦弘轻笑两声说:“也是你是对的,只不过我没得选择,在这个位置上,我如果不做这些,我便寝食难安,与其自己睡不好吃不好,不如让那些烦心的人和事永远消失。”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穆萧萧冷哼一声说:“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那张龙椅。”
秦弘反问:“天底下的男人,有几个放得下那张龙椅的呢?”
穆萧萧不屑地说:“多得很。”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