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命叹息一声,缓缓将一坛美酒洒在了魏无极的坟墓之前。
霓云裳眼神黯淡,说了一句:“谢谢。”
放下酒坛,陈惜命淡淡地道:“往事已矣,别太挂怀了,走吧。”
说完话拉住穆萧萧的手,向着山下而去。
霓云裳低着头跟在两人身后。
突然,穆萧萧回头问了一句:“霓将军,魏将军的容貌可还分辨得清?”
陈惜命与霓云裳同时一愣。
陈惜命深深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萧萧,别这么问。”
霓云裳也是有些不悦道:“火势太猛了,找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焦炭。”
“哦。”穆萧萧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声,然后略有深意地看了霓云裳一眼。
霓云裳眼神略微躲闪,然后情绪变得有些激动道:“穆姑娘,我敬你救了乐羊国,但是死者为大,还希望木姑娘可以尊重他。”
“他是谁?”穆萧萧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霓云裳嘴角微微牵动,然后沉声道:“我知道穆姑娘与魏无极有些恩怨,但是魏无极已经……已经死了!”
“还请姑娘不要咄咄逼人。”
穆萧萧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是我多嘴了,真希望魏将军还活着……”
说完便与陈惜命而去。
三人再次纵马回了天乐城,霓云裳则是直接拐去了军营。
此刻临近傍晚,远处残阳如血,照射在陈惜命与穆萧萧脸上,反射着不同的神情。
骑马走在空旷的大路上,陈惜命环抱着穆萧萧,低声问:“你今天怎么了?”
穆萧萧眉毛轻挑问道:“二叔是指我对霓将军的态度?”
陈惜命淡淡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霓云裳说得对,魏无极已经死了,你的话多少有些对死者不敬。”
穆萧萧却是淡淡一笑说:“我只是在确认一件事。”
“而且真正对死者不敬的是霓云裳才对,二叔说得对,沙场之人大多死后无名,这很可怜。”
“但非沙场之人死后无名岂不是更可怜,连个给人祭拜的机会都没有。”
陈惜命勒住马,停在原地低头看着倚在自己怀里的穆萧萧,疑惑道:“什么意思?”
穆萧萧转过头,先是看了一下四周,才小声道:“我是在替那坟墓里的人叹息。”
在陈惜命疑惑的注视下,穆萧萧语出惊人:“坟墓里埋着的不是魏无极,而是一个无名之辈,一个替死鬼!”
“魏无极没死!”
陈惜命大惊问道:“你说他没死,可是……”
穆萧萧叹息一声转过头道:“这里面太多蹊跷了,就如同那场火一样蹊跷。”
“二叔我问你,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怎么判定就是魏无极呢?”
陈惜命皱眉沉思。
“最合理的地方最蹊跷,魏无极是什么人?一个野心抱负极重的人,一个为了功名不惜屠杀十万俘虏,顶替十几年骂名的人,一个可以放弃深爱之人隐忍十几年的人!”
“他不会那么甘心去死,更不会选择自杀这种窝囊的死法。”
陈惜命依然深深紧锁眉头。
穆萧萧接着说:“璟儿姐姐错了,二叔你也错了。”
“错在哪?”陈惜命问道。
穆萧萧没有回答,而是先笑道:“二叔,边走边说,停在原地会被别人怀疑的。”
陈惜命点头催动霜月向前。
穆萧萧淡淡地道:“错在对魏无极的看法,你们都认为魏无极不想死在百姓面前,想要保留一个将军最后的尊严。”
“若是魏无极真的错了,他自然会是这种想法。”
“可是他魏无极是一个何其狂妄的人,这场叛乱从一开始他就没认为是错的,所以他不会选择自杀,反而会挺胸抬头地走向刑场!”
陈惜命疑惑道:“可是不能只凭借这些就判定魏无极没死。”
陈惜命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而且天牢防卫森严,大火之中魏无极能跑去哪?他想要策划一场偷梁换柱何其困难。”
穆萧萧轻笑:“他自己自然困难,可是若是有人帮他呢?”
“谁?”
穆萧萧眼神闪动道:“霓云裳!”
陈惜命眼中惊色一闪而过。
“霓云裳作为叛乱中的功臣,又在武将中地位不俗,想要进出天牢策划这样一场大戏很容易。”
穆萧萧接着道:“二叔你也问霓云裳了,为何戟不在墓中。”
“如你所说,兵器随着他大半辈子,理应埋在陪葬,霓云裳作为一代名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当时的反应很怪异。”
“因为霓云裳知道坟墓里的根本不是魏无极,而那杆戟已经随着魏无极离开了天乐城!”
陈惜命大惊道:“这不可能啊!他如何离开天乐城?又能去哪?”
穆萧萧极为肯定道:“东宫国!随着杨袤一起离开的!”
穆萧萧解释道:“从永乐王逃跑的路线我便怀疑,这场兵变背后有东宫国的支持!”
“我也问过雷督,在雪狼卫要去东宫国的时候,霓云裳很紧张,极力阻止!”
“在我们重新遇到霓云裳的时候,不知道二叔有没有注意,霓云裳一直魂不守舍地向着我们的军队中张望!”
“因为她害怕我们在杨袤的队伍中发现魏无极!”
陈惜命再次勒住了马,看着穆萧萧问道:“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霓云裳也有反意?”
随后陈惜命更加疑惑道:“可是这说不通啊!”
“若是霓云裳也有反意,那魏无极为什么事先要制约霓云裳,霓云裳又为什么在兵变的时候帮助乐羊璟呢?”
“那场战斗若是霓云裳帮助魏无极,我们未必挡得住!”
穆萧萧叹息一声说:“霓云裳没有反意,她是一心忠于乐羊国,忠于璟儿姐姐的!”
停顿了一下,穆萧萧望着远处如血的残阳说道:“但是她在成为一个忠心的将军之前,首先是个女人。”
陈惜命恍然,叹息道:“她还爱着魏无极……”
穆萧萧点头,拍了拍霜月的脖子,霜月明白穆萧萧的意思,再次迈开了步子。
“就如魏无极爱着她霓云裳一样,霓云裳何尝不是深爱着魏无极呢?只是各为其主,信仰不同罢了。”
“魏无极终生再未娶过另一个女子,霓云裳何尝不是终生再未嫁过任何一个男子呢?”
陈惜命深深吸了一口气,长叹道:“既然放不下,又何必苦苦相隔十几年呢?”
穆萧萧嘴角带起一抹微笑说:“都说人心难测,爱情却更难懂,有了爱的心最难看清。”
“而当那两颗充满爱的心又各自怀有执念的时候,便变得玄幻莫测了……”
“我们曾经不也如此吗?”穆萧萧转头凝望着陈惜命。
陈惜命目光满是温柔,也满是怜惜,什么也没说,深深将穆萧萧搂在怀中!
是啊,他们曾经差一点就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若不是穆萧萧足够勇敢,如今也许穆萧萧已经身为人妇了。
显然在爱情方面无论是霓云裳还是魏无极,都不如穆萧萧勇敢。
那一步谁也没踏出去,所以都各自困在近在咫尺的原地。
画地为牢,不只圈住了脚步,也圈住了人心……
“要不要告诉乐羊璟?”陈惜命问道。
穆萧萧摇头说:“算了,如二叔所说,一切没有直接的证据,至少可以肯定霓将军是忠于璟儿姐姐的。”
“而璟儿姐姐如今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霓将军要比别人适合辅佐璟儿姐姐。”
“为什么?”陈惜命不解。
穆萧萧笑道:“因为她觉得心中亏欠璟儿姐姐……”
“至于魏无极,将来战场相见,一切自然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