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白这一句便是将张昌之骂得死死地。也是将其彻底得罪了。
二皇子还以一笑,便无其他。
李玄白见二皇子事不关己、冷淡的表情。心中暗自叹然,张昌之虽得其恩宠,不过在其眼中也是一个沙粒般的小人物。风吹过便散去了。二皇子若真为了张昌之与自己纠缠不休,倒也好了。这也说明二皇子只是一个平庸之人。就算有宰相扶持,基本上对富有心计的太子也构不成多大的威胁。
可是依现在看来,二皇子明显是一个极其能忍耐而又识大局的人。李玄白不禁对外界一直盛传二皇子是一个只知道在女人肚皮上耕耘的绣花枕头的说法嗤之以鼻。
二皇子虽然没有说什么。一旁的张昌之却是气恨不已,可是他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干吃这亏。而之前与李玄白结了怨的相国公子朱瞻照表现的很平常。除了眸子中散发出的恨意,也无什么过激的行为。想是出门时得了宰相的告诫。不敢在外惹是生非。
这一刻,狮子楼雅间的气氛显得极其怪异。
就在这时,从楼下突然跑上来一个扈从,径直走到二皇子面前,轻声道:“殿下,不好了。”
“殿下从西蜀花重金买来的獒犬刚刚被人杀了。”
“什么!哪个妄人这般大胆?”
二皇子听完扈从的话没有开口,张昌之却在一旁愤然大喝道。等他发现自己多嘴时,小心抬头望向二皇子。发现他并没有怪罪,方才放下心来。
二皇子虽没有说话,不过面带愠色。整张脸寒气阴深。今日本就被李玄白气煞不已。刚才又是自己豢养的爱犬被杀。心中愤恨实难消除。
二皇子转身下楼,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其余众人紧随其后。
李玄白与丹凤眼也有兴趣,便在薛治下楼之后跟着下了楼。
“那个黑袍老者实力如何?”李玄白望了眼二皇子身边的老者,轻声询问起丹凤眼。
“四品以下,无可匹敌。”丹凤眼回道。
“想不到二皇子身边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李玄白眯眼道。
丹凤眼瞥了李玄白一眼,不屑道:“四品而已。在庙堂里还算是个高手。到了上层江湖便不行了。那个死于逍遥宗姜木心剑下的魔门护法也是四品。还不是被你这个全无内息的公子哥一剑砍了右手。可见也没什么稀罕的。李纨绔,你的眼光终究还是太小了。”
丹凤眼的话讥讽味十足,李玄白却拿她没有丝毫办法。总不能把她绑了,扔到床上吧。哎,这事想想还可以。若是真做了,自己的小命也就没了。李玄白只得憨憨傻笑,故作不在乎。
说话间,众人都到了狮子楼外面,便见一头金黄色大型獒犬的头与尸体分了身。犬血撒满了街道。十分显眼。李玄白悄悄走入人群中询问了周边看热闹的百姓,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方才在楼下,一位书生打扮的读书人正买好吃食准备回客栈。却没想手中吃食的香味引诱了獒犬的注意。獒犬挣脱扈从的束缚,扑上书生,张开血盆大口便开始撕咬开来。
牵犬的扈从见怪不怪,甚至站在一旁事不关己似的观看,以此为乐。周遭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纷纷以为今日这书生估计要命丧犬口。这时,路过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屠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手起刀落剁了狗头,救下了书生。
李玄白听完百姓的描述,便在场中寻找那位屠夫与书生。不一会儿便看到屠夫正被二皇子带来的几个扈从压倒在地。嘴里还在不停地骂咧着。而那书生则是吓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
二皇子听手下人说了过程,满眼阴狠地走到屠夫面前。一脚狠狠踢了过去。
那屠夫受了二皇子一脚却坚持不肯低头,就这么直勾勾得望着二皇子。其眸中恨意十分明显。二皇子冷哼一声,又是一脚踢了过去。
那屠夫只是轻哼了一声。
“下贱的东西。本殿下的爱犬你也敢杀。杀了你也不足平本殿下的心头之恨。来人,查清了他的来历,灭三族。”
二皇子的话刚落下,周围的百姓都在窃窃私语起来。李玄白与丹凤眼走出人群,到了薛治身旁轻声问道:“薛兄。这事你怎么看?”
薛治低声道:“能如何?这獒犬是二皇子心爱之物。如今被一屠夫所杀。二皇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也该那个屠夫倒霉啊。”
一旁听李玄白二人低头絮语的丹凤眼,出生于江湖,受教于道宗。没有庙堂里那么多想法。见屠夫如此不畏强权,便想要出手助他。李玄白见丹凤眼右脚踏出,便知不妙。急忙伸出右手,顺势拉住她的袖角。
丹凤眼回首,见李玄白微微摇头收回了脚步。
李玄白走到丹凤眼前面,望着十步之外的二皇子众人。待他再看那屠夫时,便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正此时,二皇子似乎不想再与那屠夫啰嗦,便向其中一个扈从使了个眼色。
那扈从从腰间拔刀,刀尖落地,发出嗤嗤声响。刀面闪现的光很是刺眼。扈从面带狞笑,往那屠夫走去。围观的人都知道,那屠夫命不久矣。
就在扈从正要手起刀落之时,突然有人喝道:“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是身穿华服的李玄白。
二皇子面色阴沉,道:“杀!”
李玄白虽未正式学过武,可体内有逍遥宗姜木心推波助澜下的八品内息。他凭借记忆中丹凤眼使过的招式依样画葫芦,手中一颗石子悄然射出,速度不快,却很准确得砸在那挥刀扈从的虎口。
扈从的刀自然脱落,只是断去屠夫的几根头发。
李玄白乘机跑向屠夫,将其扶起。一旁的扈从们认识这是鲁国公世子,皆不知所措,纷纷望向二皇子。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瞻照冷笑一声,喝道:“李玄白,你真得不把二皇子放在眼里吗?”
张昌之随之附和道:“我看他就是跋扈惯了。真以为这大楚的天下是他李家的?”
张昌之这一句诛心的话,便是给李玄白扣上了一顶大帽子。李玄白眯眼望了他一眼,这人看似欺善怕恶,胆小如鼠。实则很有心计。嘴里的话很锋利。这种小人留不得。
正中的二皇子面若冰霜,想是再好的忍耐也被李玄白一再的挑衅给消磨没了,他望着李玄白阴沉道:“李玄白,你当真要与我做对?”
李玄白摇了摇头,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我李玄白怎敢与殿下做对。我这是在帮殿下啊?”
“帮我?”
“殿下想想。今日殿下若真杀了那屠夫,被人参奏予圣上。那对殿下不好吧?”
二皇子显然气愤过了头,厉声喝道:“今日本殿下便要看看,杀了这屠夫又能如何!杀!”
那扈从听命令,抽刀向前。
李玄白扯着嗓子喊道:“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殿下眼中真的没有大楚王法吗?”
“王法?”一旁的朱瞻照冷笑道:“李玄白,自古刑不上大夫这句话你没听过吗?何况这是当今二皇子殿下。”
李玄白争锋相对道:“你也别忘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是出自高祖皇帝的金口玉言。”
李玄白见众人被自己刚才那句顶得无话可说,接着道:“二皇子殿下。若是因为这事被圣上责备,那么对谁最有利想必无需李玄白多说吧?”
二皇子听李玄白这句,眉头紧锁。
李玄白乘机道:“殿下不如听李玄白一言?”
二皇子满眼疑惑,示意他说下去。
李玄白回道:“以李玄白看来这事还是交给京畿府吧。京畿府负责这事再恰当不过了。”
二皇子思绪片刻,终究还是同意了。派了几个扈从把屠夫与书生连带着獒犬尸首一同带去京畿府。众人也散了去。
归途中,朱瞻照问道二皇子:“殿下为何要听那李玄白之言?”
二皇子眯眼道:“李玄白刚才那句话点醒了我。这事与太子或许有关……”
朱瞻照惊恐道:“太子?不会吧?”
张昌之能在二皇子身边这么久,自然是有些道理的。他试着揣摩二皇子话里的意思,小心道:“殿下是说今日是太子设下的一个局?”
……
……
一架华盖遮顶的马车孤寂得往城东驶去。
马车内,李玄白与丹凤眼分坐两侧。李玄白撑颌思绪,丹凤眼闭眼不语。马车外,不知何时,周昊已经将那驾车小厮替换了。
丹凤眼睁开双眼,恰好看完李玄白正对着他微笑。那笑容有些温柔。丹凤眼语气也柔和了些许道:“今日之事,存在着太多巧合。”
李玄白放下撑颌的手,似乎有些麻了,甩了甩道:“你也看出来了。”
丹凤眼点头道:“可我不明白薛治为何这么做?”
李玄白眯眼道:“因为他是太子的人。”
薛治,是太子的人。李玄白早就知道了。薛治的父亲薛鼎是负责京都守备的最高将领。一直与太子暗中来往。薛治为太子办事是自然的。李玄白甚至怀疑薛治接近自己也是太子的安排。只是今日之事,薛治露出的马脚太多。下楼之前,李玄白偷偷问过狮子楼的小厮,原来薛治为他准备的四楼雅间是张昌之经常宴请宾客的去处。薛治在京中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为何要在这间雅间宴请李玄白,其心可见一斑。李玄白甚至感觉到二皇子的出现与薛治也有关系。他便是让自己与二皇子发生冲突。至于为何这么做,原因很简单。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终的受益人便是太子。
李玄白在这场闹剧中只是一个棋子。至于他为何甘愿当这个棋子,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来,他的确不喜欢张昌之的为人,有心想要教训教训他。二来,他想见见这位二皇子。看看他是不是世人口中胸无点墨,只解风流。
结果,他出乎意料,却很满意。
李玄白想起什么,朝着帘外的周昊喊道:“那京畿府的府尹是谁?”
周昊回道:“杨季才。”
李玄白似乎没有听过此人,疑惑道:“这人什么来历。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
周昊回道:“少爷。他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二皇子的人。这人是景和十四年的殿试榜眼。先皇在位时,他在翰林院任职。直到太和十六年,被圣上封为京畿府尹。我听说他办案公正严明,为官清廉。是一个为数不多的好官。”
丹凤眼好奇李玄白为何会问起这个,不禁望向他。李玄白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想救那个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