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深不见底的深渊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分明是吞噬人的巨大兽口,有着无尽的阴森和危险。
分不清是深渊自带的恐惧威慑,还是底下真有妖物作祟,童言的手中越来越沉,交握的手指也因过度用力而一再变形。
感觉缠在腿上的东西,像藤蔓一样顺着自己的身体攀上来,寂行的脸色微变,眼神忽然凛然又坚决。
“童施主,放开贫僧,你先上去。”
手上又一股无限的力量在拉扯她,势要把两人拖入黑暗的地狱,插入地面的剑身越来越外露,位置也早已移出原地几尺。
童言死死抓紧剑柄,抓住寂行的右手早已僵硬的不能再僵硬,火光印在她脸上一明一灭,表情因为吃力而显得扭曲。
“不行!我放不了!”她咬牙道。
人若是从她手里掉下去死了,恐怕她今生都不会再做一个好梦。
良心两个字很难说清楚。
这时,童言感觉手上松了,她心下一惊,忙看下去,原来寂行自己松了她的手。
她又气又急,她在这里坚持了半天,可不是为了让他放开的,语气不免带了几分气急。
“你干什么!抓紧啊松了干嘛,你会掉下去的知不知道!”
寂行好似没有听到她的气急败坏,余光瞥见已经攀上左手臂的灰色妖力,眼中望着童言的挣扎,半是苦恼半是不解,“何必呢。”
“我也曾对你见死不救,你现在也大可如此,没有人会怪你。”
童言此刻也是勉力支撑,实在没有太多功夫谈心,只带了怒气的说,“没救就没救,你救过我的也不少,一次两次没管又怎么样,你又不是我爹我妈还有天天为我保驾护航的义务!”
这条人生哲理童言早就看的透彻,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真正面临生死的时候连亲人都不一定靠得住,更何况只是朋友。
为难时肯伸出援手已经够意思了,但也不能就此绑架人一直出手帮你吧!
她理智上完全理解寂行当时的做法,虽然情感上会有一点点伤心失望,
呃,也可能比一点点还多一点……
但这又不是人家的错!怪不到寂行头上啊!
“不放,说不定你也会死。”此时妖力已经爬上了童言的手背,寂行盯着它一点点往上,眸中是一片看不透的幽深。
童言的手已经麻木的感知不了其他东西了,妖力爬上手背也毫无知觉,不过就算发现了,此刻她也没有办法处理,只能任由它蔓延。
剑身已经过半,马上就要翘出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极力开动大脑,思考如何掉下去才能将伤害降至最低。
听到寂行的话后,她低头看他,正好看见像蛇一样爬上来的妖力,她心尖一颤,差点松了手。
“谁说掉下去就会死了,没有那么绝对的事。”童言说这话时有些底气不足,脚下就是无尽深渊,还有未知的妖力拖拽他们,底下是什么情况,太难预料了。
自己突然往下滑了一节,寂行眉头一跳,以为童言终于想通了,要放弃他。
心中明白她选择的是对的,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失望。
原来被人放弃,是这种感觉。
可下一刻,松了的手忽然又被狠狠抓住,巨大的力道,仿佛要把他的手指捏断一样。
不合时宜的,寂行突然在想,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就算没死,他手也该废了吧。
想完之后,寂行突然一笑,那笑容那从容姿态,仿佛自己不是身处险境,而是闲坐在九重天上赏月。
他仰着头注视着童言,她牙口死死咬着,倔犟的像棵在火场中拼命挣扎的野草,他想对她说些什么,然童言先开口了。
“完了。”童言垂下头看着寂行,眼底是深深的害怕和对死亡的恐惧,甚至,还可以看见折射着火光的隐隐湿润。
他说过,她从不懂掩饰自己的情绪,面临生死之际更是如此。
一边害怕,一边又非要做,真是一个执拗的矛盾体。
她托大了,以为自己能够足够好运,能够坚持到想办法上去。
“可能要一起死了怎么办。”一滴眼泪毫无征兆的从她眼眶里掉下去,滴到寂行的眼角,紧跟着又是一滴,落在了他鼻子上。
虽然死过好几次,可她还是会害怕。
寂行想,这一滴眼泪大概是落在了他心口,竟然感觉又酸又涩,像有人抓住了他心脏一样令人难以呼吸。
空气一声叮的轻响,童言的剑完全抽离地面,没了支持的身体立刻往下掉。
突然的失重感让童言脑袋里一片空白,顿时失了反应能力,寂行手疾眼快的借着两人还拉着的手,把人带到怀着,拥着她。
“怕就闭眼。”
接着是无尽的下坠,耳边的崖风刮的人生疼,是真的害怕自己坠地时太痛,也有被寂行的声音蛊惑,童言顺从的埋在他胸口,闭上了眼睛。
寂行撑起结界抵挡罡风,一边尽量减缓下降速度,低头看怀里人的发旋时,余光却扫到不一样的东西。
只见两人手掌交握之处,手腕间的红点不知何时长出了妖娆的红色藤蔓,虚虚实实将两只手包裹在内,最后,缓缓地开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情花。
情根起,情花开,是为双生灵。
原是情起,心动。
……
罡风强盛,深渊似是无尽头,下落的过程中,因为承受不住过强的灵息压迫,童言早已晕了过去。
寂行是硬撑着在最后一刻才晕过去的,彼时地面已经清醒可见,他本想再撑起一道结界缓冲,可从掉下来那时起,他就不断的消耗灵力,现在早已经脉干涩,没有多余的灵力了。
落地的最后一瞬,他用身体垫在下方,坠地的伤害加上童言的身体冲击,痛楚几乎不分先后的同时席卷而来。
大量的鲜血争先恐后从他嘴里涌出,染红了大半张脸和脖子,又在湿了衣领后沾染了他身下的土壤。
寂行的眼睛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就连意识也在剧烈的痛楚中逐渐消散,他最后动了动手,却没办法再次揽紧怀中之人。
困意如潮水袭来,他再也坚持不住,头一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