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法师手中的法杖变成一截生长触须,像一条蛇从法师的掌心溜走。树木听从它们主人的召唤,背叛了它的敌人。
深渊里传来唱歌,一连串不可名状的音符出现在众人耳朵中。
女祭司听起来像是圣歌的调调,而落在其余阿科尔的耳朵里则是催人性命的丧钟。
我是现在哪一边呢,阿城握在剑柄上的手松开,江蓠从木剑上冒出头来,看着焰雀与身上布满黑色符文的女人。她哪个都不喜欢。
阿科尔面前的魔法书还剩最后几页,月光灼烧着焰雀的身体。呸,老女人。焰雀口中吐出一口不明碎末。
阿城在一根树枝上坐了下来,江蓠把从女祭司和焰雀身上落下的火焰收集在掌心。
两种不同颜色的火焰触碰在一起发出呲呲呲的声音,片刻之后消失无踪。
阿城将酒壶打开,江蓠细细嗅着飘散出来的酒气。
思考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情,酒能让烦恼往后面顺延。
片刻的安宁。
人影在眼前摇晃,恶魔法师口中的念咒声越来越急,但是魔法书翻动的速度渐渐停滞。
女祭司身下的魔构物消失,她身体中生出一根根灰色的藤蔓,藤蔓扎在布满灰烬的地面上。魔构物的碎片,女祭司身上与焰雀身上火焰仍在不停地滴落。
无辜森林被焚烧之后留下来的大片漆黑的焦炭。
藤蔓将女祭司缠绕覆盖后,继续朝天空蔓延,像一双双祈求着的双手,月光从众人眼中消失。场中只剩下焰雀的火焰在燃烧,法师手中的魔法书艰难翻过一页。
万物终结之时,我,阿科尔,以万法之书为证……
法师的念咒声在一片沉寂中变得有些突兀。
阿城周围的树木燃烧殆尽,只余下江蓠栖身的一株挺立在漆黑的灰烬之中。
祈求着藤蔓得到了回应,它们像一道门从中间分开,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从里面飞了出来。它的羽翼覆盖了整个战场,皎洁的月光穿过它那近乎透明的身体,落到地面的灰烬中。残骸之中生出新的生命,绿色的森林重新回到众人眼前,要不是恶魔法师身前的魔法书只剩下最后的三页,阿城都要以为刚刚眼前的那场大战就只是一个幻觉。
“……以恶魔达沙双角献祭……”
魔法书艰难地翻过一半,阿科尔头上双角断裂,碎成晶莹的光珠在风中飘散。
翠绿色的猫头鹰与天上燃烧的焰雀对峙,变得不似人形的女祭司用那些飞舞的触须抽打着阿科尔周身的火焰屏障。
焰雀看着面前的翠绿色猫头鹰。
阿姆,我的老友。
焰雀卡拉利不知道已经将身体与灵魂奉献给它女神的老友是否还记得自己,那位女士总是擅用这种手段。
“我早该料到的……”
杜洛希尔的哨兵,苍翠的守护者阿姆。
那双原本温柔的琥珀色眼睛里现在盛满了的月光。那位女士剥夺这个高贵生物的所有慈悲之心,将杀戮灌输到了它的脑海中。月光刺痛了焰雀卡拉利的双眼,随之而来的利爪在它的火焰身躯上划开一道大大的伤口。
猫头鹰的利爪也因伤口中的火焰高温,出现了一片灼烧的痕迹。
两位曾经的朋友厮杀在一起。
以双角为代价,法师在身前打开了一道裂隙,裂隙的另一边传来一声震天的咆哮,一双涌动着毒雾的利爪将搭在裂隙的两侧。
裂隙的边缘被毒雾腐蚀,出现一道道延展开来的裂纹,但是旋即又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修复完好。接着那道窄窄的裂缝也在这种力量的作用下慢慢愈合。
阿科尔失去双角后,那张原本异样的面容变得稍微正常了一点。
魔法书还剩下最后的两页。
我还有什么可以献祭的呢?关于自己惧怕死亡的谎言,不仅世人,就连岩浆魔兄弟会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死亡不过是另外一场沉睡。
翠绿猫头鹰与身上滴落着火雨的焰雀一同回到了各自空间,元素之主的庇护之下,等待它们的将会是一段长眠,也许在它们漫长生命里,这只是一段小小午睡。
魔法书将火雨吸收,又翻过了一页。
火焰屏障消失,成为女祭司身体一部分的藤蔓挥舞着扑向念咒的法师。
很多年以前的江城,少年盯着老头的酒壶咽着口水。
“仗剑的意义是什么。”
“吃的、喝的、好玩的。”少年胡说着,他当然知道应该为了世间不平之事而拔剑。
“也许吧。”
“还真是这样?老头你喝多啦!”
“哈哈!你师傅我该拔剑的时候就拔剑了。哪会想到什么世间不平这种鬼东西。
这世上大家都想着做一些值得的事情。
酒钱五枚铜币值得,还是六枚铜币值得!
给乞丐的三枚铜钱,是不是有人看着才值得!落得一个仁义无双的名号才算值得。
赶跑一个六岁小山贼,我快剑王霸行侠从不留名!
哪有那么多事情值得!
你把仗剑而起当做斗蛐蛐,看马戏一样,自己觉得开心就好。”
“老头你喝糊涂啦!”
铁剑卷起剑气搅碎了藤蔓,木剑涌起火光将月色掩过。恶魔法师胸膛里异色心脏跳动的声音,敲打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扑通扑通!
魔法书翻到最后的一页。
异色心脏从阿科尔的胸膛剥离,漂浮在他的魔法书上,他身上的种种异状消失。女祭司在藤蔓的支撑下剧烈地喘息着。
阿城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法师,一个幻象。
皇冠与法杖,法袍上绘满各式流转的法阵,四十来岁的优雅中年人。
幻象之下,阿城看到的是一个腐朽的、毫无生机的躯体。
法师似乎朝自己张了张嘴,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异色心脏将阿科尔送到了魔法书上,魔法书合上,一点点崩解,崩解的碎片汇聚到裂隙边缘,裂隙之后的巨爪又探出了半截。
一颗丑陋的头颅伸了出来,要是它能称作一颗头颅的话,它那张类似蜥蜴的脑袋上长了六只眼睛,六只眼睛周围是无数黑色的孔洞,孔洞中一条条喷涂着毒雾的蛇在在其间穿梭。
“不,你这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