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堂内,只见堂内悬挂装饰无不精美,只不过许多面墙上空的有些突兀。
杨宁猜测,壁上空着的抵挡原来该是挂的书画之类的东西。只不过老头子知道杨宁不喜欢这些东西,于是命人撤去了。
杨宁心中对老头子又尊重了三分,谁能相信,就是这样以为在江南显赫了一辈子的倔老头,竟也会去为他人考虑。
其实,杨宁并非是不喜欢字画。
他自己本身就是以书法见长的人,自小钻研诗书,又怎会不喜欢字画呢?
只是这乱世...不合时宜罢了。
也无非是想规劝老头子,别太痴迷这些于国于民无用的东西,多为江南世家和士绅们作个表率。
堂内青烟袅袅,杨宁闻见一股略显浓郁的芳香,不禁对身后的婢女疑问道:“这香气是熏香吗?”
在杨宁想来,一般大户人家,尤其是像钟离氏这等显赫世家,万万不会用这等熏香,该用清雅,悠长的名贵制香来熏香才是。
侍婢摇头笑道:“公子,不是的,这“荟毓轩”冬暖夏凉,日午不晒阳,阴雨不蔽光,但只有一样坏处,公子能猜出来吗?”
杨宁笑道:“想必近水楼台,夏日蝇蚊不胜烦扰。”
侍婢眼神一亮,甜甜笑道:“公子好聪明,正是如此!这堂内的香便是驱蚊所用的,想必公子是嫌这香过于浓郁,奴婢这就撤了去。”
杨宁忙笑道:“不必了,不必了。我怕蚊子的,一到夏天,就会被叮得不成样子。”
侍女眼睛眯成一道小缝,掩口笑道:“公子堂堂七尺男儿,竟还怕这些小小蚊虫,想必公子日后定然是惧内的……”
“放肆!这位杨公子乃是府上的贵客,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于贵客说笑?”
侍女吓了一跳,没想到老爷子竟然来的这么快,急忙跪下,道:“奴婢见过老爷!”
老头子方才从堂外进来,远远地便听见一男一女在谈笑。
男子的声音自然是杨宁,女的是谁?
园子里侍婢众多,一直到现在,老爷子也是认不全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老爷子恰好听到那句“想必公子日后定然是惧内的。”
想起杨宁是自己宝贝孙女的意中人,不由勃然变色。
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打我孙女婿的主意?
老头子越想越气,怒道:“你这婢女,明日一早,自去账房结清了你的月例银子,老夫再也不想看见你。”
这番话,竟是直接将这女婢赶出了府门,这名女婢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与客人说笑了几句,竟会受到这么严厉的处罚。
其实这种大户人家,尤其是江南的豪族,为了保证下人的忠诚,大都是在其很小的时候就被养在府中,而且会签下卖身契。
从小在主人家长大的侍婢,会学习各种礼仪以及伺候人的技艺,很少与外界接触。
而对于这些婢女来说,在主人家所面临最大的惩处便是被扫地出门。
因为这些婢女离开了主人家,若是太平年间还好,大不了用领出来的银子做些小生意或者托媒人找个良人嫁了。
可若是不幸身在乱世之中,能活下去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而现在,外面显然并不太平。
因此,老爷子那一句“老夫再也不想看到你”,对于这名娇弱的女婢来说,和要了她的命也没什么分别。
女婢当即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晕死过去,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的吓人。
过了良久才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口中连声道:“老爷,婢子再也不敢了,请老爷您大发慈悲,饶了婢子这回吧。”
边说边“咚咚咚”地叩头,一句话的时间就已经渗出血来。
老头子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杨宁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件事因他而起,于是上前一步,劝道:“阿公,这也不怪她,是我的错,求您念在她是初犯,网开一面……”
老头子见杨宁为一个女婢求情,顿生不悦,皱眉道:“杨公子……老夫的家事你也要管?”
杨宁见老爷子面色不愉,心里暗道:“朝廷现在急需用钱,我不可以再意气用事,若再惹得老头子不痛快,心一横,干脆不给这七十万两了,那自己可就真的百死莫赎了。”
杨宁想到这里,不敢再为女婢求情,可见那女婢双目含泪,额上一大片血迹,心中就是一阵愧疚且惭愧。
“快滚出去!别再老夫面前害眼!”老头子冲着还抱有一线希望,跪在地上不起的女婢道。
女婢彻底绝望,磕了个头就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
杨宁一直目送那婢女退出去才收回目光,回过头来却发现,老爷子竟然盯着自己看。
老爷子见杨宁目送那婢女出去,心中更是厌恶那个女婢,见杨宁已然回过头来,于是冷声道:“杨公子,你要记着,她只不过是一个婢女!你是堂堂上清宫的首座,又是朝廷命官,千万不要忘记了你们之间身份的悬殊,老夫曾见过许多世家清贵子弟自甘堕落,最后为人所不齿。”
杨宁心里暗道:“我有什么身份?我只不过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在你们心中,定然也是瞧不起我的吧。哪怕我现在是朝廷命官,在你们这些世家心中,只怕也是不入流的。”
可是这些杨宁不能说,他只能藏在心里。
“杨公子,今夜老夫来邀你吃茶,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老爷子道。
杨宁打起精神,道:“什么事?”
老头子道:“七十万两的现银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已经着人去姑苏城中押解了,你还得在弊园中再歇些时日。”
杨宁无法,只得拱手称是。
杨宁心中牵挂着那个婢女,害怕她寻了短见,那在自己心中,将永远是个心结。
于是他三两句话结束了谈话,老头子也看出他心情不好,也就没再留他,让他早些回去歇息。
杨宁出来后就一路狂奔,到处去找那个女婢。
终于在一处假山后面发现了正在抽泣的女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