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舍不得佳儿，我亦舍不得佳儿。可是，咱们身处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当真身不由己。”圣皇说着轻轻拉起了圣后的手，苍老的语气中也有不小的无奈。

圣皇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同圣后温存过了，圣后的手保养得当，依然如年轻时一样，光滑细嫩。可是她从握着自己的这双手上却明显地感觉到了苍老，粗糙、暗黄又干涩的苍老。

他们携手走过了半生，一同经历过了无数的血雨腥风，一同经历过无数惊心动魄的时刻，他们之间可能已经没了少年伉俪之间的旖旎浪漫，却有一份死生相依的信任和包容。

“圣人应当多注重健康才是，也不知道这些奴才是如何当差的，竟也不知道让太医来为圣人好生看顾着身体。”圣后稍稍有些动怒，确是真的心疼圣皇了。

“私下里，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同寻常百姓一样么？夫妻之间只以你我相称。”圣皇同圣后说话的语气更加温柔了，他抬手轻轻抚上了圣后的眼角，希望能够将那几道已经很深的皱纹都抹平。

苏姑姑知晓圣皇圣后是有些体己话要说的，便无声地向圣皇圣后行礼，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圣后长长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将称呼都变了：“我老了，早就与年轻貌美搭不上关系了，这皱纹是无论如何也抚不平了。”

“在我心中你一如年轻时一般，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圣皇深情说道。

圣后终于被圣皇逗笑，微微垂下头，整张人都散发出光彩来。已经过了掌灯时分了，烛光投到了圣后的脸上，给圣后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芒，整张面容都舒展开来，一下子好似年轻了一二十岁。

“莫要拿我取笑了，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若是让孩子们知晓了，便要失去做长辈的体面了。”圣后说道。

“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不定哪一天睡着之后就再醒不过来了。这些话今日说过了，便不知明日是不是还有机会再说。孩子们就是听到了，也会理解我们的。”圣皇脸上温柔的笑意不减，说得却让人觉得凄凉非常。

圣后觉得喉咙间微微一涩，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所中的春蝉毒。若是圣皇在今年秋天之前有个什么，那么她的毒不解也罢。

见圣后半天没有应声，神色又有些悲恸，圣皇安慰地拍了拍老妻的手背，接着说道：“我没有想到你在宴会之上竟然会那么强烈的反对佳儿去和亲，着实有些惊到了。”

圣后知晓圣皇说的不是她拒绝沈怡佳去和亲的事，而是她竟然会有那么激烈又强硬的态度，这的确不是她以往的行事风格。在心中又斟酌了一下，圣后觉得还是要将自己中了春蝉的事情告知给圣皇。将来可能发生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找不到那个下毒的人，她身上的春蝉解不掉，在秋季到来之前毒发。

圣后这棵参天大树倒了下去的话，得她庇护的那几个子女将要的独自面对那些未知的风雨了。圣后必须要为她的孩子们多考虑一些，她本打算再过一阵子才将自己中毒的事情告知给圣皇，但圣皇今日来了，又主动卸下了圣皇的身份，与圣后闲话起来，正是圣后将这件事告知的好时机。

微微叹了一口气，圣后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悲凉之感，她觉得心脏一阵颤动，胸口也觉得有些沉闷。

感受到圣后的手忽然变得寒凉，圣皇用双手将圣后的手捧住，抬头便见到圣后的脸色有些惨白，便关切的问道：“怎的手变得这么凉？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一瞧？”

圣后轻轻摇了摇头，头上戴着的钗环一阵轻颤，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圣后眼中闪动着一点泪光，偏又不让这点累过落下来。她对圣皇说道：“我老了，已经不中用了，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杀伐果断了，竟也开始担忧顾虑起来，就怕自己再不能看顾孩子们。”

圣皇以为圣后说的是沈怡佳和亲的事情，忙说道：“你放心，我亦不会让佳儿去和亲的。不止是吐谷浑，我不会让的佳儿跟任何番邦外族和亲。佳儿的婚事将来由她自己决定，只要是她喜欢的人，我一定会让佳儿如意。”

圣后反握住圣皇的手，她勉强朝圣皇一笑，却让这个笑容看起来比哭泣还要悲伤。她与圣皇携手几十年，最了解如何触动圣皇，她说道：“我担忧的不只是佳儿。”

圣后这一脉的子孙里与朝堂权势离得最远的就是沈怡佳，所以圣皇才会对沈怡佳格外顾惜，才会将黑羽都给了沈怡佳。以太子李瑜为首的圣后的其他子女们，却因为离皇权更近，在得到圣皇的重视的同时也更让圣皇忌惮。

果然，听圣后说完，圣皇便已经微微变了脸色，被圣后握住的手也变得僵硬起来。

圣后如何不知圣皇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禁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圣后强打起了精神，双眸之中的泪光闪动的更甚，道：“我中了一种名为春蝉的毒。春蝉不过秋，我也许就看不到今秋的红叶了。”

圣皇震惊非常，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追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春蝉？”

“有种毒药叫春蝉，毒理就像蝉一样，中毒者刚开始几年或者十几年不会表现出任何症状。过了这几年到十几年不等的潜伏期之后，春蝉便会发作起来，让人变得困顿疲惫。在下一个秋天之前，让人衰弱虚耗至死。七年之前，有人对我下了春蝉毒。”圣后的声音却平静非常，就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一般。

“这么诡秘的毒，究竟是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下要谋害你？”圣皇怒道。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一些，显得愤怒非常，但他的双眸又微微眯了起来，将目光都隐藏了起来，让人无法猜到他真正的情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