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宇文陌就在她的身边死去,沈怡佳又觉得心中酸涩难当。
沈怡佳的一颗心就像是常驻扎在巷子口的小摊贩手中的麻糖,它先要被烈火加热,从清澈透明焦化成粘稠的棕黑色糖浆,然后被倾倒在光滑的青石板上,被反复摔打冷却,接着被无数次的拉扯搅拧。
痛么?沈怡佳已经感受不到了。心所在的位置一下子就空了起来,这种空寂愤懑的感觉让沈怡佳不由得泪流满面。
宇文陌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白果仍然抬手将宇文陌的双眼合上。一连试了几次,宇文陌的双眼始终阖闭不上。
白果的双眼红得好似兔子一般,终究还是遵照宇文陌的吩咐,上前解了沈怡佳的穴道。
沈怡佳亦是一身狼狈不堪,裙子被掀到膝盖上面,露出的中裤上染了许多血迹,脖子上面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痕迹,身上亦是血污点点,衣襟被胡乱扯开了些,面容上亦染了许多血污。
沈怡佳的脸上泪痕斑斑,任谁看了都觉得她刚刚是被宇文陌欺凌了。其中的真相如何,只有沈怡佳和宇文陌知晓,沈怡佳也根本没必要向旁的人解释。
身上的穴道一解开,沈怡佳便一骨碌爬了起来,背过身将自己的衣着简单整理了下,随便用袖子将脸擦净了,才转过身去。
“公主,主上已经去了,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主随属下速速离开。”白果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声音却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怡佳仿佛没有听到白果说的话,她还保持着转过身来的姿势,就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宇文陌。
这样的宇文陌实在让沈怡佳觉得陌生,沈怡佳睁大了眼,目光似黏在了宇文陌的尸身上,移不开一点。在沈怡佳印象之中的宇文陌一直是玉树风流邪魅非常,纵然他从前用了易容的时候,亦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而现在在沈怡佳眼前的宇文陌几乎让沈怡佳认不出来,他面容枯槁,双颊凹陷,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墨红色的碎裂纹,一双浑浊的眼依然睁着。
才擦净的泪水又滚滚而落,沈怡佳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她终于相信宇文陌真的走了。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宇文陌的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沈怡佳从不觉得宇文陌是个好人,但这个险些祸害了整个大唐的宇文陌的生命怎么就终结在了这么年轻的时候。
“请公主虽属下速速离开。”白果又催促了沈怡佳一遍。白果心中对沈怡佳还存着一丝怨怼,若非宇文陌留有遗命,白果早就送沈怡佳去陪宇文陌了。
沈怡佳根本没理会白果的催促,她慢慢地一步步走近宇文陌。沈怡佳蹲下身子,颤巍巍地伸出手去。
宇文陌的脸色惨白灰败,触手寒凉如冰。
沈怡佳触手之后险些被冰的缩回手来,她见到宇文陌的瞳仁彻底散开,又感觉不宇文陌的呼吸,沈怡佳终于相信宇文陌真的是不在了。
“啊啊……”沈怡佳忽然哭嚎一声,心底的悲愤再压抑不住,她扑倒在宇文陌的尸身上,边哭边道:“起来!起来!宇文陌你这个混蛋快起来!我的仇还没有报呢!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白果被沈怡佳惊了一跳,只一瞬间便明白了,沈怡佳心中对宇文陌并非全无一点感觉。沈怡佳的哭声悲痛非常,让白果的泪也险些落了下来。白果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走到了沈怡佳的身边,又禀告了一遍:“请公主随属下离开,莫要让主上的一番心血白费了。”
沈怡佳勉强将眼泪收了回去,努力将崩溃的情绪整理好,颤抖着抬起手将宇文陌的双眼合上。沈怡佳的手从宇文陌的脸上拿开之后,宇文陌的双眼终于合上了,面容也变得安宁祥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沈怡佳将心中的情绪释放出来之后,反倒冷静了下来。
再有刻骨的仇恨,人死灯灭,还在筹谋的报仇计划,还打算去查沈国公府全部都成了一场虚妄。宇文陌做得实在干脆,整个宇文世家都没了,不等沈怡佳去寻仇,那仇人怕是连九族都消灭干净了。
沈怡佳的灵魂似被抽空了一块,她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从长安走到临安,无数次都面临生死一线的危险。沈怡佳忽然觉得自己走这一路来所吃过的苦都变成了一场笑话,支撑着沈怡佳的那个最大目标一夕之间就泯灭了。脑海之中变成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念头:替逝去的人好好活下去。
不过几个弹指间,沈怡佳的泪水干透,终于彻底冷静下来。白果眼见着沈怡佳的变化,微微吃惊,旋即又是一阵难过。沈怡佳确实是个奇女子,是值得宇文陌牵挂终生的女子。
白果后悔了,宇文陌曾向他和唐棣吐露过心声,曾说过沈怡佳是唯一一个能与他比肩的女子,白果后悔自己明白的太晚。若他能够早些明白,便会为了宇文陌早些做了打算,宇文陌也不至于耗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白果,你们准备如何安放宇文陌的遗体?”沈怡佳终于冷静下来,开口问道。
白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语气仍带着焦灼,又催了一遍:“今日不快些离去便要多出好些麻烦,公主,我们还是速速离去才是。主上已经为公主做了妥当的安排,属下这就将公主送到中山王李玥那里。”
“我知你是担忧唐桓和唐棣赶过来,我不能顺利走脱。”沈怡佳冷静下来之后,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好歹也算与宇文陌相识一场,沈怡佳实在不忍见宇文陌走得如此凄凉。
“公主明鉴,还请公主速速随属下离开。”白果越发的焦急。
宇文陌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时便下了决断,早做了安排了白果等在近左,待宇文陌发了信号之后再到山洞中接走沈怡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