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佳将窗子都推开,杏子的果香在夜里更加浓郁,随着徐徐清风慢慢扩散到室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连衣服上也沾染上了一点甜香。沈怡佳忍不住低下头去嗅,想闻闻自己身上是不是也变成了杏子的味道,不经意间却在衣袖和前襟上发现了几点鲜红,那是宇文陌的血。
闲适恬静的心情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净,沈怡佳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将窗子关上,去内室换了一身衣服。走到书桌边上,将自己重新整理的手札翻开,仔细复习了一下从前记录下来的各种线索和种种查案的思路。
自己这是忘记了血海深仇了么?沈国公阖府尸骨未寒,自己竟然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无端浪费掉了许多的精力。
沈怡佳一页一页翻着手札,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心情。
靳羽菲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进来,禀告道:“小姐,宇文大人来了。”
沈怡佳将手札合上,终于冷静了下来,轻声道:“你将东西都放下,让宇文陌进来吧,我同他单独聊几句。”
“喏。”靳羽菲应声。
沈怡佳将手札合上,慢慢走到了桌边,帮着靳羽菲将食盒里面的东西往外面摆。
“小姐,别折磨自己,我们一直都在查案,都在为最终查清沈国公府的惨案努力着,偶尔停下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休息一下。”靳羽菲轻声宽慰着沈怡佳。
“我知道。”沈怡佳朝着靳羽菲笑笑,心情已经平和了许多。
靳羽菲将沈怡佳的表情都收在眼中,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许多,手脚麻利地将食盒中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便退了出去。
沈怡佳只说让靳羽菲去准备一下夜宵,靳羽菲带来的这些足足摆满了大半张桌案,莫说是当夜宵垫肚子了,就是开一桌小宴都够了。而且靳羽菲带来的可不止杏花醉,还有杏花醺和杏花染两种酒。
沈怡佳坐在桌边,给自己先倒了一杯杏花染。
宇文陌漫步进了屋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重新换过,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他的身上重新熏了香,一路走来又沾染上了杏子的果香味,再闻不到一点血腥之气。
沈怡佳也为宇文陌倒了一杯杏花染,什么也没说,举杯敬了宇文陌一下,自己将酒一饮而尽。
这杏花染并不烈,是用到杏花蜜、杏花瓣和杏子肉一起酿出的酒,酸中带着甜,实为佐餐的佳品。
宇文陌将酒一饮而尽,仿佛尝不到杏花染的甜味,苦涩的笑了笑,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终于开口道:“佳儿,我知你恼了我瞒了你许多事情,但是有成千上万条性命都系在我的身上,稍有行差踏错就要有说不清的人要为此丢了性命。”
“你的人的性命是性命,旁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么?就因为你不能行差踏错,就要旁人都搭上性命。只可怜了哪两个无辜的船夫,因为你手下的谋划白白丢了性命。”沈怡佳的心情很平静,语气亦很平静,却比直接痛骂宇文陌一顿,更让他觉得难受。
“我不想的,佳儿,我真的不想,可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宇文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杏花醉,一饮而尽。
“为什么会停不下来?你不是那些势力的首领么,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到的。”沈怡佳淡淡道,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杏花熏,一饮而尽。
“佳儿,如果让你停止追查沈国公府灭门案,你能做得到么?”宇文陌惨淡一笑,反问沈怡佳。
“我做不到!”沈怡佳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
“如果因为你继续追查沈国公府的灭门案,会赔上青龙的性命,赔上女宿的性命,赔上靳羽芒、靳羽菲兄妹的性命,赔上百里锦的性命,甚至,赔上我的性命。”宇文陌当着觉得满心满口都只剩下了苦味,苦的让他险些就要流出眼泪来,又一杯杏花醉下肚,才接着说:“你还会继续追查下去么?”
“我……”沈怡佳当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问题,回答会或者不会都不是这个问题的最佳答案。
不等沈怡佳回答,宇文陌接着说道:“这一次的刺杀绝非我的意思。佳儿,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得到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我的属下觉得你将来必定会影响到我的决断,所以,才……”
“我已经责罚过自作主张的人了,佳儿,我相信终有一天你能理解并认同我所追寻的伟大事业。”宇文陌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杏花醉,仰头干尽了杯中的酒,不等沈怡佳出声,便起身离去。
也许是因为杏花醉的酒劲醇厚,也许是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秘密向沈怡佳透漏了那么一点点,宇文陌竟显出了几分醉态来,摇摇晃晃地踏着月色离去。
杏花染蒸馏之后得到杏花熏,杏花熏再蒸馏就得到了杏花醉。杏花染就连小孩和老人也能饮上几杯,杏花熏便不适合小孩和老人饮用了,稍烈了一点,杏花醉酒量一般的人半杯即倒。
沈怡佳忽然好想大醉一场,便抱着杏花醉的瓶子牛饮起来,究竟喝了多少她自己都记不得了。期初是越喝越觉得清醒,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和念头都无比清晰,身体却变得沉重起来,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继续喝下去,沈怡佳终于觉得意识逐渐昏沉起来,那些烦人的念头不断地从脑海里消失掉,这种轻松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靳羽菲瞧见宇文陌离去的样子,便猜想出沈怡佳定然也不开心。之前,沈怡佳遇到不开心的事情的时候都是将自己关在房间中,自己调整自己的心情。靠近了房间,隐约能够听到屋内偶尔发出一两声杯碟相碰的声响,沈怡佳也没有叫人进去,应该是想要独处一会。靳羽菲便守在外面,随时等着沈怡佳召唤。
等了许久,房间内好久都不再有杯碟相碰的声响了,靳羽菲便直接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