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的泉水哗哗啦啦欢快的流淌着,原本快要干涸的的溪水,也在这连绵的阴雨后变得充沛起来。清澈的溪水潺潺抚过灵源山的山脊,然后汇聚到山脚下的那条小河之中。
就在溪河交汇之处,一座残破不堪的庙宇依山傍水而建,这就是高振海驻守的龙王庙。
……
早些年,海上的风浪肆虐,灵源山附近的村民年年深受其害,于是便请人寻得这个良址,建了这座龙王庙。用风水先生的话说,这个地方前能聚水后能靠山,旁边就是灵源山溪的下水口,实在是建龙王庙的绝佳之地。
很快,一间简单的庙宇就修好了,毕竟村里的财力有限,修的庙宇也不大,一间巴掌大的大殿上供奉着四座泥塑的四海龙王。说来也奇怪,龙王庙刚建好那两年,海上确实平静了不少,可是好景不长,两年之后,海上的大风还是像往年一样。
久而久之,人们就不再去龙王庙祭拜了,慢慢的这座庙宇也就变成了一座荒废的破庙。
直到三十七年前,太祖皇帝朱元璋称帝,张定边便遁世于此,也就是那个时候,官府突然遣人来大修龙王庙,不但修复了原本的庙堂,还将周围的空地都围了起来,并在庙堂两边各修了两排房子。
……
鬼推道士正坐在龙王庙的院子里,刘通判像往日里围着高振海一样围着鬼推道士,不是给他扇风去暑,就是为他端茶倒酒。这一切都是因为高振海吩咐要伺候好他,而作为回报,他要告诉高振海一个关于灵源寺,或者说是关于沐讲禅师的秘密。
“皇恩浩荡,不但给我们这里扩建了龙王庙,还派了好多道人在寺里烧香祈福。”刘通判喋喋不休的给鬼推道士讲这龙王庙的过往:“从那之后,这龙王庙的香火鼎盛超前,不过这大风水患,每年该来的还是回来。”
“一代君主一代臣啊!”鬼推道士饮完一盅酒,觉得不过瘾,干脆直接抢过刘通判手中的酒壶,然后对他道:“如今在庙堂里烧香的已经不是道士,竟然是官兵,哈哈哈!”
说完之后就将剩余的半壶酒一饮而尽。
“这道士能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得,而且能做的更好。”高振海不知何时从房内出来了,他接着鬼推道士的话道:“他们碌碌无为的守着灵源山几十年,都没能把鬼推道长求来,但是我们只用了五个月。”
“高大人似乎对我很有信心?”鬼推道士笑着问道。
“这几个月上山的无非就是那几十个人,都是些本地的香客,我们早已经查问了一遍又一遍了。可是道长却面生的很,而且大半夜的一个道士去敲和尚的门,这足以引起我的注意了。”高振海道:“不过起初也只是引起注意,直到知道道长是从海上来的,我才敢断定道长一定不寻常。刘内官再三交代,一定要注意海上来的香客,说的难道不是鬼推道长吗?”
“是不是我都不重要。”鬼推道士从椅子上起来,怪里怪气的问道:“重要的是,老道为何要引起大人的注意?”
“是啊,道长一看就是聪明人。真的悄无声息的上灵源山自然不太可能,但是至少可以弄的不那么引人注目。只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道长是神仙高人,根本不理会外物是非,只求自身自在。”
“这世上哪有什么狗屁神仙高人。”
“那就只能是第二种可能了,道长是故意引我们注意。”
“总算遇到一个聪明人。”鬼推道士指着高振海,笑出了声,他说:“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
“静远,你跟我的时间虽不及你大师兄长,但是你的品信为师也十分了解。你也是一个值得托付之人。”沐讲禅师安排好静慈后便让他离开了,然后又将静远召进摘尘居,对他道:“这寺里僧众不少,可是我真正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们师兄弟三人,你三师弟年纪尚小,如今只能靠你们两个做师兄的了。”
“师傅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静远定当竭尽全力。”
“我交给你的任务,远比你大师兄的凶险。”沐讲禅师叹了口气道:“但是这件事只能你去做。”
“徒儿定不负师傅重托。”
“我今日再受你三拜,三拜之后你便还俗,你我也不再是师徒。”沐讲禅师目含泪光,一字一字的道。
静远从小便来到灵源寺,灵源寺就是他的家,沐讲禅师和他的师兄弟们都是他的家人,如今让他离开,他自然是千般不舍。但是想起师傅这二十多年来对他百般爱护,于他是有养育之恩。所以他强忍着情绪,没有询问任何缘由,只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让你还俗下山,是想让你变成季余生。”沐讲禅师无奈的道:“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为师只有这么一个血脉,不能再看着他卷入这些往事中来。”
沐讲禅师又解释道:“静慈也不能一直漫无目的在外面漂,时间久了,别人自然就发现了猫腻。只有让你变成季余生,那么真正的季余生才能安稳过完此生。”
“弟子愿意前往。”静远果断的道。
“我自然知道你会去,不然也不会让你先磕了头。”沐讲禅师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这一路注定不平坦。只要一出灵源寺,你便是季余生,永远都不能回头。”
“弟子愿意前往。”静远再一次毅然决然的道。
“行了,你去吧。等你大师兄下山的时候,你就混在他的弟子里面一起离开。”
沐讲禅师等静远出门后,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早已经是老泪纵横,可是他不敢哭出声,生怕被静远听到了。
静远掩上摘尘居的门,揉了揉苦大仇深的脸,然后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丝笑容。这时正巧碰到了静一,静一还是和往常一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他并没有看出静远有心事,只是道:“师兄,你在这干吗?放生池里的鱼好些日子都没喂了,不如师兄同我一起去给投些食。”
“静一,我今天有点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师兄有什么事?等我投完食就回来帮师兄。”
静远蹲了下来,双手扶着静一的肩膀道:“没什么事,师傅让我随大师兄下山办点事,可能要去一阵子,所以我要收拾一下。”
“那我就先帮师兄收拾,然后再去喂鱼。”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反正我也不急着走,等你喂完鱼在来帮我。”静远推着静一赶快走,静一刚转身走两步,他又道:“对了,我跟大师兄不在这些日子,你可要听话一些,不要惹师傅生气。”
“师兄,你今天怎么说话怪怪的?”静一不解的问道:“平日里不都是你惹师傅生气的嘛?”
“快去喂你的鱼,小心我揍你。”静远佯装发火,静一还没有走,他却先转身离开,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
“鬼推先生就说一说,为何要引我们注意?”院子里摆上了酒席,一群人分坐四桌,高振海举着酒杯敬了鬼推道士一杯。
“要说贫道为何要引起高大人注意,那得先说高大人为何要在此地等我引你的注意。”鬼推道士已经喝的迷迷糊糊,弯弯绕绕说的话让众人听不懂,不过高振海似乎能明白其中深意,于是就接着道:“那就先说说我们为何会在此地等着鬼推先生引起我们的注意。”
高振海说完后,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似乎都等着鬼推道士开口,鬼推道士左顾右盼,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这才会意过来,这是轮到自己说了,于是拍案而起,不过还没说出话,却先打了个饱嗝。然后他指着高振海道:“你说。”
高振海不知道鬼推道士是喝多了,还是故意推脱,可是他丝毫没有生气,当即站起来,又干了一杯酒道:“好,我来说。为何我们要在这?那不是身负皇命,为了监视灵源寺嘛!”
“没错!”鬼推道士饮完自己的一杯酒,又抢过旁边刘通判的酒杯,然后又对他说:“为什么要监视灵源寺?这次你来说。”
“我?”刘通判不知喝了多少,口无遮拦的道:“这我哪知道啊,若是我能知道,那我就不是通判,我就能做皇帝了。”
“大胆!”高振海也喝了很多,可是他并没有喝醉,听到刘通判大放厥词,一怒之下差点掀翻了桌子。
“高大人息怒。”鬼推道士打了个圆场:“乡野俗人口无遮拦,大人不必和他一般见识。他不知道,那大人告诉他,你们为什么要监视灵源寺呢?”
“我怎么感觉鬼推先生是在套我的话呢?”高振海重新坐下来。
“贫道怎么敢套大人的话,不是高大人要问贫道为何想引你们注意吗?这就要把这些事一件一件,一件一件的捋清楚。”鬼推道士八成开始说醉话了,他又指着高振海道:“你说,为什么你们要来监视灵源寺?”
“那不还是为了等鬼推先生引起我们的注意吗?”高振海又把话绕了回去。
这回还没等鬼推道士开口,刘通判又糊里糊涂的接着道:“那为何鬼推先生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哦,对了,那要先说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等着鬼推先生引起……”
话还没说完,高振海一脚就把刘通判踢翻在地上。刘通判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倒是安稳的躺着地上睡着了。鬼推道士瞟了刘通判一眼,然后道:“简直是放屁。”
“确实是放屁。”高振海道。
“我说你是放屁。”鬼推道士对高振海道:“什么为了等我来引起你们的注意。即便贫道不来,也会有有屠夫来,有土匪来,说不定还有尼姑来,哈哈!”
“启禀高大人,灵源寺外来了一个尼姑。”龙王庙外一名官兵急匆匆的进来道。
鬼推道士和高振海面面相觑,然后鬼推道士道:“你看吧,还真有尼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