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梁海涛穿越后的第三天凌晨3点43分,一直守在半导体收音机旁心里忐忑不安的他,最终还是被那场不可避免的唐岭大地震彻底震撼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唐岭大地震发生的第三天,受华夏国家地震总局、以及在此之前同时收到地震预报电报的其它四个省市地震局的指示和委托,江宁省地震局正派员赶往唐宁县,将对7月25日晚上从唐宁县同时发出五封摩斯密码电报的发报人进行查找,带队的是7月29日刚复出工作不到两天的江宁省地震局副局长潘森。
7月28日傍晚,就在收工的时候,邱明仁和潘毅两人,随着76届的二十几名新知青,回到了坪乡知青农场。
……
哥们仨坐在昏暗的屋子里,邱明仁和潘毅沮丧着脸,闷头喝酒不说话。
而梁海涛却一边喝着刚从生产队小卖部打来的“地瓜烧”,一边大块朵颐着他俩从省城带回来的卤猪头肉,借着酒劲大放厥词。
“邱明仁,你俩别垂头丧气的,有失必有得,这对咱哥们仨也许并不是件坏事……记住一句话:当上帝关闭了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此时此刻的梁海涛,无法明确的告诉他们,1977年10月21日,华夏各大媒体将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1977年12月10、11日两天,华夏570万名的考生将走进关闭了十年的高考考场……
他只能借着酒劲,安慰他们,给他俩吃一颗定心丸。
“你们别不信,我估摸着,好日子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半,两年的时间咱哥们都抗过来了,难道还差着区区一年半吗?”
邱明仁和潘毅两人相对了一眼,又都看着梁海涛,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真喝醉了,开始说胡话……
“海涛,别喝了!”潘毅抢过他手里的碗。
“我没醉!没醉……来!干了这杯酒,往事不回头!”
此时此刻,梁海涛的脑海里想起了前世里李建衡的一首曲子:
岁月就是一杯浓酒
尝过之后才能体会
岁月就像茫茫水流
走过了难以回首
喝下了这杯酒不回头
敞开胸怀往前走
趟过了岁月的水流
风雨过后再从头
……
那是今年知青农场招工前一个多月,不知潘毅从什么角落隐隐约约听来了这样一条小道消息:
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政策当中,有一条以往未被广大知青们所留意和利用、但这一年来正悄悄流行的“潜规则”:对于因伤、残、重病而丧失劳动能力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允许其通过正常手续的办理,回城休养治病。
据说全国各地已经有不少知青以此理由,成功地将户口转回了城里。
这对于有家庭出生问题的知青来说,就好比是在绝望中见到了一线生机……
潘毅对梁海涛和邱明仁说道:“这本来就是一步险棋,首先要弄到县级医院的证明,然后经过生产队领导、公社领导、县知青办层层审批,最终还要原户口所在地的知青办审批。所以,咱们仨同时办理病退返城的成功概率几乎为零……”
邱明仁的爷爷这两年身体一直很不好,父母的政策还没有得到落实,梁海涛和潘毅一致决定让邱明仁用这个方法试试。
潘毅对邱明仁说道:“你走吧,范丽去年底参军走的时候,你答应过她,今年一定走,这恐怕是唯一的机会了……”
………
仔细权衡利弊之后,三人坚定排除创伤和自残的念头,再苦再难也绝不能让邱明仁做出蠢事,要真弄出个伤残,下半辈子岂不就毁了,怎么对家里亲人交代?
左思右想,只有选择得重病这一条路了!
但是,这个“病”要重得使自己真的丧失劳动能力,这对于年轻力壮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梁海涛说道:“既然决心已下,都得想办法试试……”
潘毅皱着眉头:“办理病退,第一道难关,就是要搞到县里医院的病情证明……”
梁海涛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跟刘娜说说,她肯定有办法……”
邱明仁看着梁海涛:“刘娜?”
梁海涛点了点头:“她在县医院有朋友……”
潘毅看着梁海涛:“你这么肯定?而且还能开病情证明?”
梁海涛又肯定的点了点头:“我敢肯定,不过,开具证明之前的必要手续还得要办,不能什么都没有就让人家开病情证明,这年头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邱明仁点了点头:”这是必须的,就怕万一都准备好了,县医院的病情证明开不了,前期的工作就白费劲了。“
梁海涛说道:“本来刘娜让我保密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
原来,去年底征兵,全县就两个女兵名额,近二十个报名者最终录取坪乡知青农场的刘娜和范丽两人,但就在通知前,刘娜得知县武装部突然安排了一个省军区的内定名额,也就意味着她和姗姗将最后竞争剩下的一个名额……
“为此,刘娜连夜赶回县里,说服她爸爸放弃了自己这次征兵的机会,她爸爸就是咱们县委的刘副书记,为此,他爸爸就找了县医院院长,开具了一份刘娜有肝炎病史的证明,拿到证明的时候,刘娜要求我帮忙,在第二天上午之前,务必让这份证明出现在征兵办公室的办公桌上……这件事情刘娜一直让我保密。”
潘毅恍然大悟:“这两年刘娜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好啊!原来她爸爸是县委副书记。”
邱明仁感激的看着梁海涛:“事到如今,不知说什么好……我跟范丽谢谢你和刘娜了……”
梁海涛说道:“咱们几个都是同甘共苦的好战友,应该的。”
……
当时能够让知青比较顺利回城而又流行的疾病主要是:肝炎、肾炎、肺结核......
那个年代缺乏营养,人群中肝炎患者、肝炎病毒携带者、“大三阳”、“小三阳”的很多,所以“肝炎”就成为了邱明仁的首选。
他首先到公社医院做肝检查:“医生,我肝疼。”
“疼多长时间了?”医生看着他问道。
“疼好长时间了……”
“你是坪乡知青农场的知青吧!”
“是的,你怎么知道?”邱明仁听医生这么问,心里有点紧张。
“宁境公社本地的大多面孔都比较熟了,城里来的知青一看就知道,到坪乡知青农场几年了?”
“两年了。”
“怎么样?生活还习惯吧?”
“还好,三餐能吃饱,就是半年才能吃到一次猪肉,肚子里缺油水,每天一斤多的米饭,到了夜里就饿的睡不着。”
“这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还不得好好解解馋?”
“是啊!一会儿做完检查,我就马上去餐馆要一份红烧肉,而且越肥越好。”
医生微微一笑,听着邱明仁滔滔不绝,一边反复摸了摸他的肝区,无论怎么摸都不肿,而且从脸色、眼睛、皮肤、舌苔等方面来看也没有丝毫肝炎症状。
“同志,你身体很好,而且喜欢吃肥肉,肝一点儿没事,放心吧!”医生笑着对他说。
“啊!”邱明仁这才发现刚才的话太多了,被医生的话给套住了……
他尴尬的看了医生一眼,看来肝炎只得作罢。
接下来邱明仁又想到肺结核。
为了装作痨病状,他一周不刷牙不洗脸不洗澡不换衣服,弄得整个人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
然而对镜自怜,却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痨病鬼,骨子里始终透露着一股“书生气”,搞得农场里不知情的知青以为他神经失常,好几个女知青看到他都躲得远远的……
不知道潘毅哪儿来的方法,找了许多香烟壳里的锡箔贴在邱明仁的前胸后背,陪他到公社医院作透视检查,没想到在那台X光机器上站了不到三秒钟,立刻被那个年轻的医生叫了下来,指着邱明仁的心口,严厉地说道:“你!这里,有问题……”
医生的神情语气已经非常明白地告诉了他:并不是他的胸部有什么肺结核的问题,而是心里头有问题!邱明仁只得脸红筋胀地再次悻悻而返。
“肝炎不成,肺结核又不成,只剩下肾炎了。”
“既已为之,岂能弃之,此病不成,再生彼病,天无绝人之路……”
……
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刘娜从县里一位高人那儿得到了一帖制造肾炎的传授“秘方”。该方如下:
取本人新鲜尿液适量(与肝炎检查主要依靠验血所不同的是,肾炎检查主要依靠验尿,因此炮制供检查用的尿液即是要想成为肾炎的关键),本人鲜血少许、新鲜鸡蛋清少许(此方关键的关键就在于“少许”,切记不可贪多,多了即要露馅)、加入尿中调匀待查(在医生开单化验时作掉包之计),然后在检查前半小时吞食“麻黄素”(药店有售)两片,用以升高血压,加重症候。如此炮制,肾炎即可成矣!
……
服用此“秘方”之后,刘娜果然让她爸爸通过县医院给刘岩平开具了肾炎病情证明。
那天晚上,邱明仁、潘毅、梁海涛、张岩、刘娜坐在煤油灯下,邱明仁拟了一篇要求回城治病的申请报告,全文如下:
“本人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已经两年了,深感广阔天地是大有作为的。
本人在两年时间里因劳累过度,积劳成疾,不幸身患严重的肾炎,丧失了劳动能力。现申请恳求回城休养治病。
待本人疾病康复痊愈之后,一定再上山下乡,再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所有人都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连邱明仁本人读完后也捧腹大笑……
写好了回城休养治病的申请报告之后,邱明仁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生产队郭书记。
郭书记看完病情证明和申请报告后,沉思不语,邱明仁见状立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从报告下方递给了他,郭书记眯了邱明仁一眼,赶忙将信封放进口袋,立刻拿起钢笔签字并盖了生产队的公章,立即带着邱明仁到公社帮助盖公章。
吃完中午饭后,邱明仁告别了郭书记,来到了县知青办,找到了两年前报到时认识的老张。
老张一边看手里的证明和报告,一边关切地问邱明仁:“你……心里有把握吗?”
“啊!把握?有!差不多吧……”邱明仁听他这么一问,不明白啥意思,脑子里转了一个大弯,木然地点了点头。
“可不能差不多啊,最好能一次成功!”老张关切地看了邱明仁一眼。
“嗯……谢谢!”邱明仁这才明白过来,感激地看着老张。
老张一边签字盖章,口中一边念叨:“嗨!你这是肾炎,张X是肝炎,王XX是肺结核,刘XX是腰肌劳损,林XX是美尼尔氏综合症……”
一些希奇古怪的疾病名字,邱明仁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心里明白,老张这是在告诉自己,那些都是与自己一样上山下乡的知青,也都是因为家庭出身问题而被拒之门外,而如今都迫不得已走上了这条曲线返城的无奈之路……
多少年之后,每当回想起当初的这件事情,无论是农民还是基层大多数干部,对所谓的家庭出身有问题知青的关心、爱护、帮助、热情,一直心存感激之情。
忙乎了一个多月,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要想病退回城,最后一道关口就是原户口所在地宁洲市知青办了。
据说原户口所在地知青办的审查极其严格,尤其是遇到个别较劲的人,无论何种疾病都要派人全程复查,许多人都栽在那里,功亏一篑,遗恨无穷。
然而,此时此刻的邱明仁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面前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必须闯过去!”潘毅陪着他当天马不停蹄地赶往省城……
第二天一大早,邱明仁撒了一泡尿,和着自己的鲜血、鸡蛋清,调制好了准备复查的尿液,装了四个小药瓶,分藏在浑身上下不同的地方,然后吞下两片“麻黄素”,心里默默祈祷,口中念念有词,大步走向宁洲市知青办。
生死成败,就在此一举。
宁洲市知青办院内的一间大办公室里,人头攒动,办事的、观望的、打探消息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接待的是一位很干练的中年男人。
当邱明仁递上病情证明和申请报告时,只见他把所有材料上各级的签字、盖的公章,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然后盯着邱明仁问道:“请问,你得的是什么病?”
病情证明上面不是都已经清清楚楚写着的是肾炎了吗,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是为了进一步证实什么?试探?还是公式化的提问?邱明仁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
“是肾炎”。他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肾小球性肾炎”他又急忙补充说。
“你复查过吗?”干练的中年男人又问。
“复查过,是县知青办的同志带我到县医院复查的”。邱明仁指着那张县医院的病情证明回答。
这时,中年男人对着那张县医院的病情证明翻来覆去仔细地看了几遍,先作出思索状,又忽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邱明仁,微微抬起嘴角,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然后拿着那张病情证明,快速走到另外一间办公室里去了。
“天啦!看来真的遇到了一个较劲的家伙,接下来要派人全程复查,我怎么这么倒霉?”
邱明仁不知道中年男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惊肉跳心里滴咕着,但又只能故作镇静地站在那里。
就在中年男人起身离去一会儿,四周围观的人便纷纷靠上来向邱明仁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喂!这病好办吗?”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这病今后还能回得来吗?”另一个年轻小伙子问,看样子像是一个正在插队的知青。
“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得了这个病,啧啧……”说这话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不知道她这是羡慕还是惋惜。
对于这些旁观者的问话,邱明仁除了哼哼哈哈、吱吱唔唔,不敢多回答一言,言多必失!生怕稍不留意露了马脚前功尽弃。
邱明仁觉得经过了漫长难熬的等待……
那中年男人终于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并且大步直径走到了邱明仁面前,两眼紧盯着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用一种严厉的、令人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说道:“唐宁县里的人说了,并没有带你去复查过……”
听那口气,看来他已经和唐宁县里通过了长途电话得到证实了,而那双先前看上去还算比较和善的眼睛,忽然放射出凌厉的光芒,似乎要穿透邱明仁的五脏六腑。
那整个场景,就像是在威虎山的威虎厅里座山凋在一步步逼问杨子荣似的。
“这不可能!”邱明仁痛苦地抬起头对着苍天嚎叫起来……
在绝望中,他直视着中年男人凌厉的目光,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
他咬紧牙关,留着泪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知青办。
他走到了厕所里,掏出了藏在身上各处的、精心炮制的尿瓶子,狠狠地扔进了粪坑里。
由于过于激动,再加上吃了“麻黄素”,当他走在大街上时,顿时感觉昏头昏脑、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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