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两天没吃东西,肚子一定饿坏了!你先吃吧,我等刘娜来了一块儿吃。”张岩看着正在发愣的梁海涛,对他说。
梁海涛对张岩点了点头,这才闻到一股飘香直扑鼻子而来,肚子立刻咕咕的直叫唤,感觉真饿了!
从出生到现在,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土鸡肉,味道实在太鲜美了!
张岩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梁海涛,看你没事了,我们也放心了,一会儿我跟刘娜都得走了。今晚得赶到县城,明天上午得去工厂报到。本来昨天就要走,因为你还没醒来,我们不放心。
这批招工该走的昨天就都离开农场了,临走前大伙儿都来看过你,包括生产大队的领导们和玉莲一家人也都来了。对了,洪建也来了,他似乎对自己曾经所做的感到愧疚……”
这个时候,刘娜端着一盆水进门,梁海涛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泪痕不见了。
三个人吃完饭,张岩看着刘娜:“梁海涛没事儿了,咱俩该走了。”
刘娜没回答,抬起眼睛,看了梁海涛一眼,正好跟他的眼睛对上。
刚才她到溪边打水的时候,想到梁海涛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眼泪又禁不住的夺眶而出……
两年了,无论自己对梁海涛多么好,他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如果早在一个月前能对自己像今天这样,她绝对不会参加这次招工报名的,无论如何都会留下来跟他在一起。
“刘娜,放心走吧!我没事儿,邱明仁和潘毅过几天也该回来了,这房间又该热闹了。再说还有玉莲一家,你们快走吧!好不容易有了招工的机会,头一天报到上班不能耽误了。下山还有几十公里的路程,要不赶不上到县城的最后一班车了。”
刘娜看了他一眼,觉得梁海涛跟从前比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脑子里想的、所做的、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跟从前不同:“海涛,要不你今天跟我们一块儿去县城吧,我和张岩陪你散心几天。”
“不!你俩走吧!我真的没事了。这几天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等邱明仁和潘毅回来后,我一定去县城找你们,最迟等到双抢忙完之后,到时候我计划从县城直接回省城探望家人……”
张岩上前拍了拍梁海涛的肩膀:“海涛,洪建也走了,73届知青一个不剩,74届的知青就剩下你、邱明仁、潘毅三人了。现在农场里的主力军是75届知青,袁姗姗已经是知青农场新任的知青队长了。”
刘娜接着说:“姗姗从小跟我在县委大院一块儿长大,我俩的关系还不错,我跟她说过你,她告诉我,其实,75届的大部分知青对你的印象都很好,她说让我放心!还说有空希望你继续给大家讲故事,《三个火枪手》的故事曾经讲到一半,还没讲完呢……
回到县城,一定要让我哥好好教训洪建。他之所以在知青农场能当上知青队长,不就是靠着公社革委会林主任跟他父亲的关系吗?到了县城就容不得他耀武扬威了,一个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算个屁。”
“听说这两天,76届的新知青应该要上来了……”
“一年一度的双抢马上又要开始了,够这些新知青受的,想起走第一次你拉着我的手走那个又窄又滑的田埂,到现在我还心里犯憷……”
“好啦!好啦!别磨磨唧唧的啦!再这么没完没了的,我真的舍不得让你俩走啦?你俩可别后悔哦!”
……
看着刘娜和张岩依依不舍离去的背影,梁海涛开始盘算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既然招工无门,为何不趁着这一年多时间,为日后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距离1977年恢复高考,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对于高考,他心中有数,而且胜券在握,用不着费太多时间。
虽然改革开放的日子即将到来,但在这个过渡时期内,任何违反政策的事情都不能触碰。
距离1978年7月还有两年时间,到那个时候,华夏邮票公司恢复营业,停滞十年的华夏集邮事业和邮市将逐步起死回生。
如果能在1977年底之前完成自己交给刘娜的任务,等到1978年、1979年、1980年华夏邮票总公司三次提价之后,即可在1982年大学毕业之前,为自己在职业生涯规划的道路上积累第一桶金。
第二件事情,就是能为华夏贫困地区真正的脱贫致富,做点儿应该做的,比如办一个乡镇企业……
想到这里,他觉得应该到玉莲家看看,吃了这么美味的鸡肉,怎么也得应该上门道个谢才对。
于是,他打开房门,向玉莲家的方向走去……
坪乡生产大队属于唐宁县宁境公社,位于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上。
坪乡知青农场属于坪乡生产队的地界。
几十年来,这附近原来只有一座和尚庙和一座尼姑庵,它们之间相距大约一里路,周围零零星星撒落着几亩由和尚和尼姑耕作的高山茶园。常年云雾缭绕,早晚温差非常大。
七十年代初,宁境公社决定在原有几亩茶园基础上扩大茶叶种植面积,提高当地农民的收入,从坪乡生产队抽调骨干,正式成立了坪乡茶场,原来的和尚和尼姑成为了茶场的师傅。
茶场在成立的第二年就取得了一定成绩,以此带动了坪乡生产大队农民脱贫致富的积极性。
为此,引起了唐宁县委的高度重视,决定在继续扩大茶叶种植面积的同时,大力发展柑橘果园、林业、高山水稻种植。
在县知青办和宁境公社的领导下,1973年7月份开始,茶场正式接纳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坪乡茶场因此改名为坪乡知青农场。
坪乡知青农场的知青主要来自江宁省内不同城镇和周边省市的应届中学毕业生。
宁静公社为了帮助知青建设这个综合性的农场,自知青农场成立起就陆续从公社各个生产大队抽调的十几位农民青年和几位老农民,最高峰的时候,全场总共有知青近八十人。
梁海涛他们这届知青来的时候,茶园和水稻田都已成规模。由于高山土壤酸性太高,蔬菜难以成长,但最起码农场的知青一日三餐能吃饱饭,而且不需要国家补贴。
每年不仅能向县里上缴上百担的茶叶,还能向公社上交一定数量的公粮。
使得坪乡生产队成为了宁境公社人均工分最高的生产队,真正带动了当地农民的脱贫。
必须承认的是,第一批主要来自唐宁县城的二十多名知青,在洪建的带领下,在当时最艰苦的条件下,披星戴月、开荒辟地,在这一片贫瘠的土地上流下了辛勤的汗水,做出了努力,为知青农场后来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做出了榜样,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而且洪建放弃了1974年征兵、1975年招工和征兵的三次先后机会,承诺了“等到柑橘园成林的时候再走”的诺言,这点不得不让梁海涛佩服。
洪建对刘娜的追求、喜欢玩弄权术、刁难原主,但抹杀不了他带领农场知青开辟了五百亩茶园、五百亩水稻田、五百亩柑橘园、五百亩山林所做出的贡献。
……
历年来,每一届新知青到来的时候,恰好正值一年一度的水稻“双抢”季节,干的头一份农活儿就是收割、翻田、插秧。
在海拔一千多米的高山上,水稻田都是层层梯田,层与层时间的落差最大的有两米高,田埂的宽度一般在二十到三十公分之间。
最大的种植面积不超过一亩,大多数都是只能种一二行的“带子丘”和“青蛙一跳三块田”的碎田块。
走在田埂上就好比走绳索,心惊肉跳的。尤其是遇到下雨天,田埂都是泥水,胆颤心惊、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滑水田里或摔到下一个梯田里去。
一旦滑进水田,拔脚再走,就象被什么人拖拽似的……
每一次参加“双枪”的前一天晚上,生产队都得组织知青召开动员大会。
所谓的“双抢”就是抢收和抢种,即在规定的时间内,把夏季的水稻收割了之后立即插下秋季的秧苗,那是一年中农村最忙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得起早摸黑、挥汗如雨,感觉就是跟时间竞赛。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从公社各个生产队抽调来知青农场的农民,都不得不请假回到自己家中帮忙“双枪”,所以,农场里剩下的都是知青,还有两位时不时给大伙儿忆苦思甜的老农民。
动员大会之后,新知青们个个兴奋的睡不着觉。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挽起裤脚摩拳擦掌走进了梯田……
“我的妈呀!这,这么窄的路怎么走呀?”
走在最前头的刘娜顿时愣住了!
她走在梁海涛前面,刚走了第一步,第二步就迈不出去了,那只脚说什么也不敢抬起来,深怕一抬起来就摔倒,她站在那儿快半个小时了,她不走,梁海涛就走不了,梁海涛走不了,后面的十几个人就动不了,最后她急得哭出来了。
梁海涛心里也为她着急,但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助她……
他只能在她身后说:“你别着急!抬起头!眼睛往前看!”
一会儿,只见她一边哭,一边慢慢弯下身子,弓着双腿,撅起屁股,两只手趴在田埂上。
梁海涛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看着她四肢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梁海涛身后的男知青不禁捧腹大笑。
没想到的是,刘娜伸出一只手招呼着梁海涛,非要他把手给她。
“走田埂最关键的是重心,不能牵着手,两个人重心不稳,反而更难走。”
刘娜不听,哭喊着说:“你怎么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你不保护我谁保护我……”
梁海涛顿时哑口无言,看着她令人心疼的样子,只好把手伸过去牵着她。
当她刚迈出第一步,就摇摇晃晃连拖带扯地把梁海涛也给一起拖到泥田里。
看着她和自己,浑身都是泥水,梁海涛哭笑不得地坐在泥田里。
那刘娜却笑呵呵地对梁海涛说:“你不是说重心吗?刚才咱俩距离太大,重心当然不稳,你应该紧贴着我,这样重心就稳了。”
“你干脆让我背着你算了。”
……
在“双抢”中的腰酸背痛、直不起腰、浑身被烈日晒的起泡脱皮、手指被镰刀割伤、中暑等等,在绝大多数知青们的心中,都属于司空见惯的常态,相对于对田埂的恐惧心里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梁海涛这届知青到农场之后,除了参加“双枪”之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开辟柑橘园和种植柑橘。
柑橘苗是通过县知青办牵头,用茶叶跟天源华侨农场换来的。
开辟柑橘园和种植柑橘的过程,比起“双抢”来说并不累。
但时常要挑着大粪为一棵棵柑橘苗施肥,这是许多知青最犯憷的活。
柑橘园的山路坡度一般都在四十度到五十度之间。
当一个人挑着一百多斤的大粪,走在山坡上,如果是按照通常挑担子的方式,两头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一个粪桶就会在上坡的时候与地面相碰,导致两头重心不稳使得前头往上翘,只要前头一翘,整个担子的重心就往后移动,重心一旦往后移动,后面的那个粪桶就会将挑担人的身体往后拉,这个时候人的身子根本站不住。
可以想象的到!那粪桶会滚到后面的人身上,滚落中的粪便会溅到后面那个人浑身,还有可能从后面那个人的头部浇下去……
如果身后的人也挑着一百多斤重的大粪,那所产生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将把由于一个人引发的事件一步步无可挽回地推入不可收拾的尴尬境地。
所以,对于挑担上山的人来说,有一定的技巧,尤其是在坡度这么大的山路上挑担,担子两头一定不能前后,整个人的身子应该有一定的侧度,尽量在上坡的途中让扁担与行进的直线方向保持最大的角度。
其实,劳动中很多学问,都是农民多少年积累起来的经验和智慧结晶。
有一回,刘娜挑着大粪走在崎区的柑橘园里,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子滑倒,当时的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就倒下了,整桶大粪扣在身上。
当她醒悟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她身后被滚落的粪桶中的粪水浇到整个头部和脸部的那位农民兄弟,蹲在地上默默无声地捡着头部和脸部上一点一滴的粪渣,然后放到自己的粪桶里。
刘娜当时被眼前这个场面惊呆了!震撼了!
当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说实话那个时候周围也根本没有人关注你是否尴尬,她学着农民的样子,默默地蹲下身子用手一点一点地捧起撒落在地上和身上的粪便。
这种在当时被许多知青认为是“农民意识”的行为,其实就是农民兄弟恪守的职业道德!是一种职业精神的朴实表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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