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时,锦衣卫指挥使方成洋匆匆进门,行了礼随之做了呈禀。
“凉国公等数十个武将坐着汽车,从正阳门绕城行驶,贩夫走卒士绅名流无不拥挤其中,致使城中道路拥堵人不能行。”
“五城兵马司虽竭力维持秩序,但数个时辰之中,应天府仍接受了数桩儿童走失桉,现在巡城御史正在奉天门外弹劾此事。”
听罢,朱标眼神不善的瞥来。
就朱允熥那点小心思,朱标又何尝猜不出来,蓝玉能这么快招摇起来,必是有朱允熥的从中助力。
朱允熥接收到朱标的眼神,当即赶忙低下脑袋盯起了自己的脚尖。
在朱标面前,还哪有他耍心眼的机会。
好在朱标私下对朱允熥严苛,至少表面还是很维护朱允熥的。
不过数息时间,不等那些我文官有所反应,朱标便从朱允熥身上移开眼神,转而问道:“可否有踩踏事故?”
要是因踩踏造成了伤亡,那可就要论罪了。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朱允熥,即便是有朱标回护,也少不了要拿出担责的态度来。
“尚没有。”
方成洋话说的较为严谨,更体现了其中的真实性。
对之,朱允熥则抿嘴一笑。
现在的蓝玉较之以往收敛了很多,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即便是他想不到,也能认真听一下其他武将的谏言了。
要不是这,他也不敢把这个事情全权交给蓝玉。
“陛下....”
朱标先行杜绝了文臣的刁难,但仍旧没有罢休的意思。
还不等文臣多说,只听朱标便道:“堂堂勋戚驾车街头招摇过市成何体统,传孤口谕责令他们即刻避府反省。”
朱标迫于形势所逼,从老朱手里接了位,但他自始至终仍以孤自称。
而朱允熥和朱标的想法差不多,也还未对朱标改口以父皇相称。
不管外臣现在如何看待老朱,但在朱标和朱允熥的眼里,老朱永远是大明的掌舵人。
哪怕有一天老朱不赞成朱标的执政方式,朱标也只会和老朱据理力争,甚至不惜改变与自己的想法,也绝不会认为禅让之后的老朱还算个屁。
当然,这也是朱允熥的想法。
要不然,他也不会时常把他要做的事情告知于老朱了。
纵观古今历史,还活着太上皇绝不是个好位置。
要么就是傀儡,要么就是将要亡国时找的背锅侠。
对,后来乾隆也还当过三年的太上皇,但那时候嘉庆即便即位,朝中大权仍旧还掌控于乾隆手上的。
像老朱家这种关系的,那还真是特别的少见,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朱标一声令下,方成洋领命退出。
随后,朱标往朱允熥身上一盯,疾言厉色道:“此事因你职大的汽车而起,你有脱不了的干系,写封自劾奏疏下发六部传抄邸报。”
朱标的先行处罚,倒让那些文官没办法再往下论罪了。
汽车虽说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但却并没有造成啥伤亡,朱允熥自动自劾认错这已算非常非常严格的了。
“是。”
朱允熥知道朱标这样做,而是为了在文官那儿有个交代。
同时,也是为更方便汽车推行的。
“陛下英明!”
朱允熥乖乖答应之后,文官们也没办法往下继续了。
他们不过只有奏陈之权,要是再往下继续的话,那就是撕破脸皮了。
别看朱标和颜悦色的,但也不会任由他们想说啥就说啥的。
更何况,他们奏陈弹劾汽车,不过就是想在疍民的问题上搬回一局罢了。
朝堂中的问题本就是如此,你来我往之中自然有胜有负,没必要因一时的成败就把锅都砸了。
“臣等告退!”
在文官们先后走了后,殿中的温度陡然变低了很多。
朱允熥缩了缩脖子,哪还敢再往下待,当即就准备悄悄熘走。
哪知朱标早就盯上了他,也不管那些文官走完与否便森然,道:“太子就在这儿先把自劾奏章写了吧。”
朱标都开口了,朱允熥哪能不应。
他要是不应的话,那就得多加一项违逆的罪过了。
“是,父亲。”
朱允熥扭头返回,恭恭敬敬的应答。
矗立良久之后,直到那些文官都走光了后,朱标这才道:“你就没啥想和孤说的?”
杨永保先行一步回来,必然是把该说的都说了,朱允熥也瞒不过朱标的。
但,他今天真的是专门去看老朱的,汽车的事情不过都是巧合而已。
至于他带着老朱兜风,绝对是真心诚意的,至于借着这机会给汽车扬名,不过都是顺带手的事情。
朱允熥知道朱标在乎的什么,先把关于老朱的部分解释了一遍。
随后,这才道:“儿子知道汽车必然会被那些文官所不容,只能便让舅爷先行买进以达到推销的效果。”
“这汽车无论舒适度还是速度上都比马车要更快一些,足可以成为达官显贵争相买进的稀罕物了。”
“那些文官即便是家中殷实的人家,也不敢过分招摇,所以儿子把汽车定在了一千两上。”
“这也只是对文官分化微不足道的一种方式,只要他们能被腐蚀第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的。”
朱允熥这个安排谈不上有多高明,但见朱允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朱标倒也没再继续往下苛责。
“正如你所说,世间万物本就是不断往下发展的,能有代替火烛的电灯,那就会有能代替轿马的汽车。”
“只是你不管分化还是腐蚀那些文官,一千两终究是贵了一些,他们同样不敢往出来拿吧?”
老朱治下的刑狱那可不是在开玩笑,要是真查出来贪墨,那真的是要剥皮实草的。
“一千两也是为让他们能够看到还钱的希望,儿子打算开办从宝钞行开出分司开银行衙门,主旨是完成朝廷和民间资金的流动。”
朱允熥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多,而就是因为他的这些想法才致使大明有了今天。
所以,朱标倒也愿意听。
“银行?”
朱允熥点头,道:“对,其实和钱庄差不多,但地域限制少业务往来更多一些,目前大支撑大明经济的还都只限于海贸,本土自给自销的产业还太少,这不利于产业结构的平衡。”
“儿子开办银行打算通过吸纳储户存款,再借贷给借款人,利借贷人的利息达到银行的最终利益。”
“当然,利息只是其中之一。”
“最主要的还是要通过借贷在民间的钱流通出去,提高产业结构的平衡外,再满足于百姓急速发展的生活质量。”
“比如一个走街串巷卖豆腐的货郎,他的豆腐远近闻名,但就是缺乏资金没钱租铺子,这种情况下银行就可借贷,先交一部分银子,剩下的就由银行负责支付。”
“由银行支付给卖家,再由货郎偿还于银行,有了银行的保证会让交易更容易放心,而银行也可以收取一定的利息。”
“再说生活质量上,目前富明实业建造起来的房子越来越多了,很多百姓都有乔迁新居的打算,但奈何缺乏购买的本金。”
“之前要富明实业借贷给产业附近的百姓,以便带动富明实业的进一步发展,但富明实业说起来还是相当于私人的,这少了些公开公正性。”
“主要是由银行代为收取,可以通过一来一回中让银行实行真正的获利。”
朱允熥一字一句说的详细,朱标抚摸着胡须也听得比较认真。
“按你的话要是由银行提供资金让货郎借贷银子置办铺子,势必有太多的人效彷,商贾所获之利远在农人之上,这又如何避免?”
话都说到此处了,朱标不见得真的一点儿没想到,更多的只不过是保留底牌,看朱允熥的想法是否同他的不谋而合而已。
现在当家的是朱标,这些事情想要全部履行,还得是得到朱标的真正支持。
“户籍制度这便是最大门槛。”
“凡是农户购买者可以,但倘若是要借贷置办铺子,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既是借贷肯定得考虑是否有偿还能力,在考察这些时候完全可以把这些方面都考虑进去。”
其实,即便是放开商贸的限制也不见得人人都去通商的。
后世之中又没有对于职业的限制,而且在那个工业化飞速发展的进程中,商业的发展已经成为国家富裕的基石。
那时候百姓谁都知道商贸赚钱,不也该种地的还是踏踏实实的种地吗?
“你说的这些有些道理。”
“你先把自劾奏章写了。”
这些想法他虽在心中规划很久,但朱标毕竟是第一次听到,还得再仔细思考后才能做最终决定。
朱允熥也没催促,只道:“父亲,还有个事情。”
“眼下南北官道上的水泥路已经铺好了,但要想真正达到南粮北运恐怕还不行,父亲可还记得儿子说过的那个火车?”
当初,朱允熥在宝船下水之后就曾说过要实现在陆上载货千吨的目标。
“是有这事。”
“汽车已经问世,火车应该也不远了,但运输的轨道还没有铺,这个事情是不是应该已经提上进程了。”
朱允熥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以将来迁都为目标的,到底该往哪里迁该有个准备了。
朱允熥之前铺设水泥路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了,但那时候迁都的时机还不成熟,因而朱允熥修也就修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说不准啥时候就要落实到实处了。
要是还没个准备随便乱修的话,一旦突然必须要迁都了这是很容易耽误事的。
朱标不置可否,只是把杨永保招呼过来耳语了几句。
片刻的功夫,杨永保匆匆而来。
“这是孤当年巡视西安给你皇爷爷写的条陈,你先看看再说!”
朱标在从西安回来的路上就病这条陈是在病中写下来的,但因朱允熥的突然开窍,这才被老朱留中了。
朱允熥从朱标手中接过,这条陈早就有些泛黄了,但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可见。
和朱标的有八九分相似,唯独少了平日的那种刚劲有力。
看来那时候的朱标已经病的不轻了。
这奏章比对了西安,北平,洛阳,开封四处,从人文交通位置环境等各个方面做了对比。
洛阳开封人文方面差了些,也就是所谓的没有龙气所在。
最后种种比较了西安和北平,这两处各有千秋,北平最后之所以落选,是因为距离边关太近,且气候上北风呼啸比西安差很多,达官显贵中的阻力更大。
最主要的是,北平曾是北元的大都,包括朱标在内从情理上都反感去。
至于北元统一中原定都北平享国九十余年,北平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龙兴之地,这就没有过多的笔墨了。
这话要是让老朱听到,恐得牛气哄哄的说一句,他北元既占据着龙兴之地位为何还让咱夺了天下。
看完朱标的条陈,朱允熥还给了朱标。
“不知父亲如何看?”
老朱很早之前就开始在西安布局,而朱标显然是支持这一条陈的。
看着朱标几乎写到吃毛求疵的条陈,朱允熥有些不太确信是否能说动朱标了。
一旦迁都西安那就得耗资数万去修建宫殿,他实在不想等他即位再往北平折腾一顿了。
要是真迁在了西安,那这一世大明的都城恐再无缘于北平了。
想到这,朱允熥突然想到了,后世流传甚广的一句话。
不等朱标说话,朱允熥便道:“父亲,儿子以为还是北平好。”
“北平相较于西安差的只是气候,至于地理位置儿子看并不是个事。”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也是独属于我大明的铮铮铁骨不是嘛。”
朱祁镇土木堡后于谦力挽狂澜誓死不南迁,避免了大明重蹈南宋之覆辙,闯王攻进北平崇祯皇帝煤山自刎留下绝命书。
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不管后世如何黑大明,大明终究是没断了骨头。
因为有他的穿越大明之后变成啥样子不得而知,但到了北平将来或许还能全了历史上那铮铮铁骨。
“至于百官反对,那些文武大臣们在应天府置办了丰厚的家业,只要是迁到了那里都不会同意。”
“不仅是文武百官们,士绅大族们也不会同意的,一旦迁都政治中心就将转移,这会直接影响经济直接北移,这于他们也是伤筋动骨的打击。”
“另外,北平的民心较之于西安也更强一些,毕竟是作为都城的,要是到了西安还得重新经营这些。”
朱允熥西安去过北平也去过。
到了北平,百姓纷纷避道相迎。
而在西安,百姓礼节上倒是没问题,但看到朱允熥的仪仗一个个眼神喷火,恨不得立马朝朱允熥丢石子。
所以,在北平他可以随便上街,在西安他就不敢冒这个险了。
朱允熥说的口干舌燥,朱标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反倒是翻阅了桌上的奏章。
他说的够简短了。
啥时候不能批,非要赶在现在?
朱允熥正要叨咕几声不满,朱标则抬头道:“说完了?”
“现在的北元较之数年前更加安稳,北平唯一的缺点就是气候更加寒冷,以及是北元昔日的都城。”
“至于其他方面,确实较之于西安更有优势,正如你所说,既然是要迁都也不差再多些难题了。”
朱允熥越听越清晰,这是要往北平迁了啊。
“父亲的意思是?”
“迁都北平?”
之前老朱和朱标都露过这样的风声,但谁都从来没有明确的表过态度。
随后,朱标给了杨永保个眼神。
杨永保转身在一密匣中翻出一封电报。
为了方便传递,电报用纸大概是信纸的一半,因而一眼就能看出来。
得到朱标的再次同意后,杨永保把电报递给了朱允熥。
朱允熥只是微微一瞅,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这电报是朱棣的。
朱棣明确表示,朝廷如有迁都北平的意思,那他听凭朝廷的差遣绝无二话。
看那时间,好像是刚到北平的。
朱允熥眼神一恍,满满的不可思议。
“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你四叔?”
“你在北平周边不计回报投入那么大力气的建设,这又岂是平白无故的?”
也是!
当年朱标巡视西安以备迁都,老朱早就已经透露过风声了。
虽然这么多年再提及,也还是可以轻而易举联想起来的。
朱允熥不好意思瞅了眼朱标,小声都囔着道:“儿子在西安也投了啊。”
朱标听到与否不知道,反正是没往下追究。
“孤已经给他回电,明确告诉他了。”
朱棣刚到倭国的时候就发了这电报,难道是以此为由头彻底想让朝廷把倭国交给他打理?
不过,毕竟隔海相望。
就像老朱在《皇明祖训》中所担心的那样,即便是把倭国打下来控制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要是由朱标镇守的话,这倒也是最合适的。
朱允熥脸上神情变化莫测中,朱标笑了笑道:“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四叔不是个收成之人,他是天生的大将军,喜欢用一生的时间去征战沙场。”
“发这封电报的意思就是为了让朝廷看到他的决心罢了。”
“你四叔喜欢征战不喜欢治理,在倭国兵戈平息的时候,曾多次上书朝廷希望有了战事能想起来他来。”
“目前用兵的机会少,而且倭国你四叔又出了主力,你四叔无论介意与否,哪能让你四叔栽树,反而把栽果子的机会给了别人。”
“你以为高炽如何?”
朱标就差明说,等将来需要朱棣出兵的时候,让朱高炽接替朱棣去倭国了,朱允熥又岂能浮了朱标的意思。
更何况,无论是从历史分析,还是朱允熥现今的接触,朱高炽的确是有这个能力的。
朱允熥应道:“高炽有治世之才。”
倭国的局面是朱允熥一手促成起来的,朱标之所以这样问也是试探一下朱允熥是否有放手的魄力。
其实,朱允熥到底是个啥人,朱标早就有所了解了。
只是为人父母者,总是想要随时提点一下子弟,以便让子弟能更加出色。
“四叔军事实力不弱于舅爷,但却比舅爷更加的稳重,要是四叔出行去征战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儿子从没对四叔有疑。”
把倭国交给朱棣打理那是给的,但若是朱棣主动讨要那可就另说了。
毕竟作为穿越者的他,可是清楚知道历史上的朱棣是发动了靖难,从而抢了朱允炆皇位的。
理性分析这样的可能不一定会存在,但是那还不是有万一的情况吗?
他总得有所防备。
“这样最好了。”
“人都说天家无亲情,孤和你皇爷爷的想法一样,唯盼望子弟和睦,永远不会骨肉相残。”
按照目前的发展,这样的可能是没有。
但历史上,朱棣抢了朱允炆的皇位,朱高煦抢朱瞻基皇位失败连同儿子全部被杀。
再到后来,倒是好了些。
“儿子明白!”
“儿子会团结好兄弟,照顾好王叔们的。”
对于这,朱允熥只能先应下了。
宗族问题是大明亡国的一大重要原因,这个问题非常有必要解决。
别看朱棣去了倭国,朱柏去了交趾,但他们的家卷都还在藩地,他们仍然在享受着朝廷的俸禄。
这个问题要是不能得以解决的话,将来仍会成为压垮大明的一座大山。
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嗯,去写自劾奏章吧。”
被朱标罚抄了那么多的书,朱允熥虽没有文官们提笔成文的本事,但也是能够把一份自劾奏章写到洋洋洒洒的。
可惜,朱标并不想让朱允熥那么容易过关。
朱允熥写完第一封交给朱标过目,被朱标批评的一无是处然后驳回。
之后,朱允熥再写再被驳回。
一连写了十几封,头发都被薅光了,这才终于被朱标放过。
“把这些全都送到通政司,然后直接传抄六部。”
十几封自劾奏章连上,这认错态度足够真诚了吧?
还以为朱标只是为了让他写而写,原来还有这样的打算啊。
“父亲,儿子让职大那儿专门为父亲打造辆汽车。”
朱标知道朱允熥态度为啥突然变得不一样的原因,即便是真的需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接受的。
这要是接受了,朱允熥不就心安理得了?
“行了,你先把铁道的事情办了吧。”
“这恐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吧?”
相较于水泥路,的确难了很多。
“只能先把框架搭建起来,然后等郑和下西洋回来再往下接着继续了。”
这个事情不逊于编撰大典,富明实业哪能把两项同时做,只能是依靠郑和下西洋的资金支持了。
当然,郑和船上也有富明实业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