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朱的同意,朱允熥立马行动。
先是先址凑建厂房,之后则是遴选匠人。
毕竟是要负责钱财的,厂房得足够安全外,负责的匠人品行还要端正。
这些东西事关着大明将来货币的长久稳定之策,朱允熥从细节之处把关,竭力把每一处都做到精益求精。
与此同时,石见开采出的白银也在装船。
历史上,朱棣能缔造出永乐盛世的确是有些能力的,没用多长时间便以一万水军掌控了倭国的局面。
倭国那些大名们得到了利益,又有一万水军的武力压迫,很快就和朱棣基本达成了相对平稳的关系。
只不过那些浪人武士不同,他们对于利益的需求少,对朱棣掌控倭国非常的不满,没少因此策划过对朱棣的刺杀。
随着石见的白银起运回来,类似的这些情况将会更加险峻的。
基于这一原因,朱允熥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中和的办法。
开通和倭国的贸易往来,把大明的宝钞流通进去,安抚倭国那些能影响局势大名的同时,也可以此控制倭国的货币体系。
一旦和大明的贸易断了,他们手里的货币就会变废纸一张,整个国家的经济就会崩盘。
只要那些大名们不反对,那些武士浪人就翻不起啥浪来。
在和朱棣谈妥这些之后,朱允熥又着重叮嘱朱棣注意安全。
随着石见银矿的有序开采,行刺事件只会越来越多。
对于这些,朱棣一笑了之倒也没在意。
才刚收到朱棣电报回应不久,徐氏恰好找了过来。
朱棣和朱允熥出使倭国回来后,本以为会训练一段时间水军的,所以才会让徐氏带着朱高煦和朱高燧两兄弟一块过来。
谁知朱棣突然领着朱高煦兄弟去倭国了,京中只剩了徐氏孤零零的一个人。
徐氏尽管从小在京中长大,但在北平生活的时间远比在京中更久,出来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想北平的。
“允熥,你四叔他们爷三一时半会恐暂时回不来,明天我就打算回北平了。”
听罢,朱允熥一愣。
“这么急?”
徐氏点了点头,笑着道:“京中很多地方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再次回来反倒像做客了。”
“我和你皇爷爷说过了,明天就动身回去,北平的军事虽有大哥在负责,但家里的事情总还是要高炽操心。”
“他第一次当家,我也有些不太放心。”
徐氏留在京中,本就没什么可做的事情,她既然着急回去,朱允熥也没再多留。
“那行。”
“明天侄儿安排人送四婶回去。”
徐氏连连摆手,随之拒绝道:“我过来的时候带王府护卫了,不用再麻烦了。”
说着,又道:“等你啥时候有时间来北平,让高炽带你到处去转转,北平的风景不用于京师,但还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要是迁都能成的话,说不准还要常住呢。
朱允熥笑了笑,应道:“那是一定的。”
“高炽喜欢读书,侄儿上次答应他职大有了新教材要随时送给他,四婶走的时候帮侄儿给高炽捎回去吧。”
朱高炽除了不善骑射外,别的方面的能耐还是很突出的。
多加培养的话,说不准啥时候就用到了。
之后,朱允熥又道:“侄儿正好和四叔再聊些倭国的情况,四婶可以借电报和四叔聊聊。”
当初电报刚问世的时候,朱允熥就曾先送给了朱棣几台。
对电报机,徐氏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才知其重要。
一听这,徐氏赶紧连连摆手,拒绝道:“这可使不得,电报机是沟通军政的,哪能被私情所利用。”
朱允熥一再相让,徐氏就是不应。
最后,在徐氏的一再坚持之下,还是由朱允熥代为给朱棣发了封电报,告诉了朱棣徐氏要回北平的消息。
朱棣累死累活的在外面拓宽海外渠道,人家媳妇要回北平了,总不能连知会都没有。
知道这后,朱棣倒也没多说啥,只说徐氏要是想家了那就回吧,只是叮嘱朱允熥帮忙安排一下。
有了朱棣的这话,即便是徐氏全都安排好了,朱允熥也不能直接撂挑子不管。
帮徐氏打点了一下行李,又核查了一下该带的东西是都否带齐全了。
最后,还安排了林雄带人去送。
当天晚上,郭惠妃叫了朱橚一家在宫里设宴送徐氏。
老朱,朱标,还有朱允熥一同参与。
对徐氏,老朱虽也是不苟言笑的态度,但看的出来老朱心中的那片柔软之处,是有徐氏的一席之地的。
这不仅是因朱棣,更是因为徐达。
常遇春,徐达,还有汤和,这三人对老朱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而在老朱跟前,徐氏落落大方的,完全把自己融入进了儿媳,以及后辈的角色中。
加之,朱橚两口子也都和徐氏相熟,因而饭桌上其乐融融尽显,吃的还是非常松快和睦的。
正吃到一半,魏良仁进来汇报,道:“皇爷,有几个朝臣求见。”
大半夜的,早就已经下值了,有啥重大军政奏报自会有相关衙门奏请,用不着几个朝臣结伴奏请。
老朱抓着快子的手停了一下,随后这才又道:“让他们等着。”
那些朝臣近期的表现,让老朱非常不满。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大部分时候的确和老朱达不成一致了。
老朱不去见那些朝臣,别人也不好多说啥,但在听了这些朝臣求见的消息后,老朱的情绪明显发生了改变。
桌上的人都担心惹老朱生气,自然不复之前的其乐融融了。
老朱也不想在这种状况下继续,很快主动起身道:“咱去忙,你们继续吃吧,别浪费了。”
老朱刚一走,朱标和朱允熥赶紧紧随。
现在老朱年纪不比以前了,而那些言官喜欢以直邀名,不怕老朱生气,就怕老朱不生气。
以老朱的身体,成全他们虚名,他们想的倒挺美。
所以,不管是朱标还是朱允熥,都在以最大程度避免老朱自己会见那些朝臣。
不用老朱说话,朱标便道:“你留下继续吃吧,孤陪你皇爷爷过去就行了。”
朱标不过就是表面温和谦恭,内在绝不是个任由朝臣摆弄的主,既然吃不了亏了,朱允熥也没非坚持跟着过去。
“好。”
“那需要儿子时儿子再去。”
目送着朱标随同老朱离开后,朱橚拉了拉凳子一把搂住朱允熥脖子,道:“来,喝一杯。”
朱橚都碰了杯,朱允熥不喝都不行。
朱允熥仰头干掉了杯中的酒,随之便直接道:“五叔,有个事情侄儿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一听朱允熥要说正事,朱橚当即正襟危坐,严肃道:“你说。”
朱允熥也毫不含湖,回道:“是这样的,目前南方的医学院已经很成熟了,医疗普及基本已经达到每个县里了,但在北方占比连南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话还没说完,朱橚就想到了。
“你让我回去组建医学院?”
朱允熥既然开口了,也就不再拖泥带水,干脆了当道:“是有这个意思,开封,洛阳,西安,北平等这些北方大城首先必须得有。”
“其次,还要把凤阳的草药基地在北方复制出来,从凤阳的这草药基地把草药疏通回北方,成本无形中也在攀升。”
“自开海之后,南方百姓自渐富裕,而北方始终还处贫困之际,同样都是大明的子民,不能只管南方不管北方了。”
提前布局好这些,除将来迁都之后省心之外,也能让那些反对的人少些反对的理由。
听罢,朱橚略微沉吟后,道:“凤阳那片草药基地已经非常成熟了,的确不需要本王自自看着了。”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医学院在北方的普及程度的确是不太够,为数不多的几家医馆都说有草药短缺情况。”
“那本王啥时候启程?”
朱橚是个雷厉能行的人,话才刚说完便准备行动了。
“不急。”
“我还没和皇爷爷说呢。”
朱橚当初之所以能留在凤阳,那是因为当初朱允熥在开封遇袭,老朱一时急火攻心身体出了些毛病。
朱橚以自己懂些医术缘由,在没有老朱旨意的情况下,跟着朱允熥私自回了京。
然后,被老朱以无诏进京软禁在了凤阳。
知道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表面说起来还是戴罪之身。
回来的时候不能随便回来,回去的时候当然不能随便走。
“说不说不还是你一句话的事。”
朱橚端着酒杯,嗤之以鼻说。
他留在凤阳这么多年,不还是老朱为了支持朱允熥的医学院吗?
要不是这,他早被老朱赶回去了。
“那五叔做好动身的准备吧。”
朱允熥咧嘴一笑,直接应了下来。
老朱对他的偏袒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没必要再藏着掖着的。
对于迁都的事情,老朱是赞成的,而他做的这些又都是为迁都谋划。
所以,就朱橚说的这些,老朱答应的几率很大。
正在和冯氏闲聊的徐氏听到这,这才适时出口道:“你们要是有啥需要在北平落实的,王爷即便不在家,也也可以找高炽落实。”
只要把草药基业扩建到北方,将来不管迁都到哪儿,用药都能方便上很多。
不过,要是能在北平的话固然最好了。
朱允熥笑着道:“北平毗邻运河,确有利于草药的疏通,五叔可以考虑一下。”
在这个事情上,朱橚饱以着很大的热情。
当即,当仁不让道:“好,没问题。”
正当朱允熥打算再和朱橚谈些医学院的事情,魏良仁又出现了。
“殿下,皇爷请您过去。”
听罢,朱允熥抬头一瞥,道:“是关于银钞行的?”
魏良仁点头。
老朱和朱标两人都过去了,哪还有他们处理不了的事情,非要把他再找过去,只能是和他有关了。
而最近和他有关的事情,也就只剩下银钞行了。
铸银权本归户部所有,间接由文官掌握。
现在,银钞行享有宝钞金银的收和铸,这无疑是夺了文官的既定群益,那些文官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
朱允熥脸色几经变化,最后换了一抹微笑,起身站起拉开凳子,道:“四婶,明日侄儿去送您。”
随后,又安顿朱橚继续吃。
一转身便变了脸色,冷声道:“走,过去!”
那些文官争抢这些,但凡是为了大明的整体利益,那朱允熥就啥都不说了。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置国家利益于不顾,这样的人最可恨了。
等朱允熥匆匆赶过去的时候,一众文官跪于地上,而夏元吉赫然在列。
也是,银钞行侵害户部的利益,夏元吉肯定不可能熟视无睹。
老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敲击在桌上不知在想啥。
朱标则在一页页翻着桌上的一本书。
整个房间颇为安静,基本上没有杂音。
朱允熥进门后,先行见了礼。
之后,朱标合上书,问道:“宝钞的发行依靠什么决定。”
知道朱标是让他来驳斥那些文官,朱允熥下意识间认真了许多。
“货币的发行依靠流通中所需的货币总量,而生产力又决定着货币的发行总量,而生产力又包涵...”
朱允熥一字一句说了一大堆,除了在职大进修过的夏元吉外,其他人听得无不云里雾里的。
在朱允熥好不容易说完后,终于有人迫不及待的出言,把朱允熥的回答拉回到了正轨。
“殿下,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宝钞提举司负责发行宝钞,设钞纸印钞二局和宝钞行用二库,而此次发行新钞,殿下受用于银钞行私印。”
“不经朝会商议恐会闭塞言路,这与礼制不合,长此以往怕会偏听偏信的。”
有了这人的带头,很快有人附和起来。
“是啊。”
“六部分工明确,印钞发钞本就是户部的事情,又怎能把这一职责单独提出来,钱款不掌握于户部之手,那户部存在的意义是啥?”
朱允熥并没急着出言,一直等他们全部说完。
在他们说完之后,这才冷声道:“货币的发行靠什么决定都成了不重要的东西,一口一个礼制,这是靠礼制能决定的吗?”
“宝钞洪武八年发行,洪武十五年就开始大幅缩水,等到洪武二十五年百姓宁愿以物换物,商贾之间开始以银票交易。”
“这些缘由你们想过吗?”
“要是以你们的想法继续往下发行,用不了多久就得被彻底剔出货币交易行列,还哪有现在发行新钞的土壤。”
听朱允熥这么一说,众人开始出现了短时间的语滞。
不等这些人说话,朱允熥紧随其后补充了上去,道:“职大那些实用的书目你们看过几本,闭门造车无异于自取灭亡,又怎敢让你们继续往下造钞?”
“经济取决于货币,货币的不稳定有可能直接导致经济的崩盘,要是任由你们继续铸钞,很难保证能维持住目前的大好形势。”
说到底,是不相信这些人了。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么浅显的道理,与其争辩你们失去了啥,不如想想你们差了别人啥。”
其实,老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他们即便再争取基本上都改变不了啥了。
只不过,朱允熥一番话更让他们哑口无言了。
至于夏元吉是真的认真学过朱允熥说的那些东西的,但以朱允熥的东西抨击朱允熥,这多少有些不太要脸。
所以,夏元吉被旁边的人捅咕了数次,始终啥都没说出来。
其实,夏元吉即便开了口,但也除非向朱允熥那种发行方式妥协,不然的话老朱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而到底是否要妥协,这可还是个未知数。
即便职大说的全都对,但他们一旦妥协,那就意味着间接抬高了职大士子的身价。
长此以往下去,势必会压他们一头。
能反驳了朱允熥的夏元吉不说话,剩下那些人又不知道该说啥,在气氛短暂的沉闷之后,老朱随之把人都赶了出去。
说又没法说,只能走了。
次日,朱允熥去送了徐氏,林雄率一百虎威营护送。
几次叮嘱林雄保护好徐氏,这才终于和徐氏挥手告别。
徐氏进京的时候用的就是燕王仪仗,回去的时候自然也不能少。
燕王仪仗加上燕军的护卫,人数已达数百人了,另外朱允熥派出的一百人。
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足可保护徐氏安全了。
在徐氏走了之后,朱允熥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银钞行上。
他把印钞的事务悉数把握于自己之手而不愿假手于那些文官,肯定得更加小心,千万不可任何问题。
不然,势必得被那些文臣喷死。
大概一个多月后,银钞行拿着些旧钞找到了朱允熥。
“殿下,您看这。”
朱允熥接过那批旧钞,左右端详了一下,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这种钞多吗?”
那人摇了摇头,回道:“多倒是不多,大概也就几百两。”
相较于以万计量的国库,几百两的确不算太多。
但,就怕越来越多。
这旧钞特别新,基本上不显磨横,更没有发黄的迹象。
要是有人收藏着不舍得花,不管如何保存都很难经得起时间的摧残,出现发黄迹象是必然存在的。
而这旧钞完全就像是新印出来的。
“这钞是行用库送来的?”
行用库依旧会负责收购民间的烂钞旧钞,然后再用这些换取银钞行的新钞。
“是,全部都是。”
“最近几天突然多了起来的。”
最近才多起来,说明最近才印的。
朱允熥不敢迟疑,旧钞的防伪性差,要是以旧钞换新钞,这的确是防不胜防的。
匆匆赶去乾清宫的时候,老朱并没在,只有朱标一人。
朱允熥等不及再找老朱回来,先与朱标做了一个大致的汇报。
当朱标才刚一拿到旧钞,便一眼便看出来其中的端倪。
“这旧钞太新的了吧。”
朱允熥点头,道:“新的就像是刚印出来似的。”
说着,顿了一下道:“这么明显的错误,行用库这几天因兑换旧钞的人太多或许是出了差错,但也有可能是故意为之的。”
那些文臣被朱允熥驳斥的是哑口无言了,但不甘心就此失败也是可能的。
朱标深思了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
“对于百姓来说,行用库不管怎么说都是官府的衙门,让有官身的人负责,对百姓来说会更有公信力。”
朱允熥在来的时候,就把这些问题想清楚了。
“所以说,行用库还得靠户部来掌握,但追查这批假旧钞的问题还是由儿子来负责吧。”
“在各地行用库都安排上人手,一旦发现有人去兑换这种旧钞,立马出动抓人。”
“这么短的时间内,流通范围还不太广,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摸到源头。”
“查清楚的越早,流失在外面的宝钞就会越少。”
对于这些问题,朱标并没有朱允熥知道的多,直接交给朱允熥反倒是更快速有效的办法。
朱标也没非得去请示老朱,当即就答应了朱允熥,道:“你先安排人做,等孤抽时间再把这个事情告知你皇爷爷。”
“要严查下去,尽快查明原因,这怕是有人不满现状开始找毛病了。”
不说是朱标了,就是朱允熥的第一感觉,都觉着这必定是那些文臣找事。
别人恐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在短时间之内把假钞都弄出来。
“父亲放心。”
“儿子马上就派于广勇把人马撒出去,让虎威营从旁协助帮忙,发现一人抓捕一人,一定在短时间之内肃清源头。”
得到朱标的支持后,朱允熥马上开始行动。
于广勇跟了朱允熥这么长时间,和朱允熥基本算是配合的比较默契了。
在朱允熥大致说明之后,于广通马上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凡是兑换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假钞的人,便要第一时间抓捕回来?”
朱允熥下命令,一般都简单明了。
对于于广勇的反问,又直接应道:“对,所有使用之人你短时间之内肯定没办法全部抓捕回来,但只要抓上几个,想要查清背后的主谋之人应该就不难了。”
知道抓到什么程度,于广勇这下没压力了。
“放心吧,殿下!”
于广勇自跟着朱允熥,也干成了不少大事,这让他终于不用只限于别人口中爪牙,让他觉着他的存在多了不少意义。
该说的都说了之后,朱允熥只在于广勇身上拍了拍,便道:“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个事情不管是谁做的都绝不能姑息,把自己的私利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这样的人就是砍他十次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