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的话刚刚说完,罗毅风尘仆仆的赶了进来。
“陛下,查清了。”
罗毅一一呈述,远比沉吉秀详细。
如何欺行霸市,如何强买强卖。
罗毅不添感情色彩,全都以事实呈奏。
“卑下带人到达青田,即便是当地官吏全都闭口不言,有关于蓝忠之事,一字不敢多说。”
“直到卑下严明身份,青田知县才俯首叩头高呼万岁,直言清明将至,黑夜将除,整个县衙欢喜鼓舞,犹如过年。”
“之后青田知县提供了些有关蓝忠罪证,卑下暗中走访,把所有苦主全都走访了一遍,所查细节没有纰漏。”
“在走访过程中,卑下还又查到几件未记载之桉,因只是暗访,卑下人手有限,又怕打草惊蛇,没能仔细彻查。”
“要是再往深查,只多不会少。”
“担心蓝忠察觉报复,卑下在回京之前,也留了人手在青田,一旦有变,马上就能送信至京。”
刚刚老朱的怒气,是有来自于蓝忠的不假。
但绝大部分,还是在文武争辩之上。
现在又听罗毅汇报,所有怒气可全系于蓝忠了。
“混账狗东西。”
“青田是咱大明的,还是他的?”
“派使前去,给咱彻查。”
朱标附和应言,很快提出一问。
“想要查明结果,人选得慎之又慎。”
“文武水火不容,难有公正之心。”
“武将前去,又恐包庇。”
老朱手指敲击御桉,正考虑人选之际。
有罗毅手下,在魏良仁通禀后,被魏良仁领了进来。
身上挂了些伤,颇显狼狈。
“禀陛下,蓝忠带人闯进衙署,青田知县高叔和,被打断了胳膊。”
“咋回事?”
老朱怒而惊起,当即反问。
“知道他做的事情被朝廷知晓,怀疑是高叔和告的状,领着手下恶仆闯进县衙,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
“衙役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小人虽全力护着高知县,高知县却还是被打断了胳膊。”
手下寥寥数语,老朱都快怒发冲冠。
“狗胆包天的东西。”
“县衙乃朝廷所设,知县乃咱所命。”
“冲击县衙,殴打知县,眼里还有咱这皇帝吗?”
“咱要治他的罪,是不也闯进咱宫中,殴打咱?”
“令蒋瓛即刻启程,缉捕蓝忠一伙进京。”
“沉吉秀随同前往,三日内就蓝忠所犯罪行,事无巨细送到咱的御桉之上。”
“凡有差错者,同罪论处,定斩不赦。”
蒋瓛原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被裁撤后,原属锦衣卫精锐,被划分于罗毅手中。
蒋瓛手下只余大汉将军等天子仪仗,看起来仍属天子亲随,实则根本没啥实权可言。
如此重任委托蒋瓛,所传递之意很不寻常。
没用多久,被差遣的蒋瓛沉吉秀两人结伴,急如风火的往青田而去。
知道老朱的命令,文臣手舞足蹈欢呼胜利。
毕竟,若不往细追问,确也是他们胜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另一边的武将,可就惨澹许多了。
除了大骂文臣,别无他法。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蓝玉几次求见老朱,无一例外全被老朱拒绝。
今日乃沉吉秀的三日之期。
只要沉吉秀罪状进京,那便只剩最后论罪了。
以蓝忠所犯罪行,以及老朱的决绝。
最后论罪如何,脚趾头便能想到。
“老蓝,上位怕铁了心,蓝忠是保不住了。”
蓝玉满眼通红,像一头发怒的公牛。
“蓝忠跟了我快二十年,几次救我于险境。”
“身上的伤疤,比我的都多。”
“救了救不了,总得拼力一试。”
蓝玉平日或许骄纵,但义气却也刻进骨头。
如若不然,成百上千的义子,又怎会维他唯命是从?
现在的蓝玉,早已铁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事儿你们别管了,我自个儿去处理。”
“不管在啥时候,我蓝玉绝不放弃自己兄弟。”
蓝玉态度坚决,众武将相劝都没机会。
瞧着蓝玉的背影,众人只剩扼腕叹息。
最后,还是傅友德主动起身。
“我亲自跟着去,免得那倔驴弄出更大的祸。”
和众武将分别,蓝玉便去了北镇抚司。
蓝忠被缉拿进京,总得先见个面再说。
大名报出,值守锦衣卫还算客气。
当听闻要见蓝忠,锦衣卫当即变了脸色。
“陛下有令,蓝忠乃要犯,任何人不得探视。”
“小人听令行事,请凉国公拿了旨意再来。”
蓝玉胸中憋着一口气,有砍了他们的冲动。
他要是能见到老朱,又何必和他们多费口舌。
好不容易顺下,又提出见蒋瓛。
蓝忠由蒋瓛看押,说通蒋瓛私下见面,也不是不行。
有锦衣卫转身通禀,没用多久,去而复返。
“蒋指挥使不在衙中。”
他们几个看大门的,蒋瓛出没出去,哪能不知道。
很显然,蒋瓛这是不愿露面。
给脸不要脸。
蓝玉压下的那口怒气,顿时又回涌上来。
“他娘的,还当缩头乌龟。”
“全给老子闪开,否则,休怪老子刀剑无眼。”
蓝玉手握配刀,和几个锦衣卫怒目而视。
几个锦衣卫干的就是这差事,他们要是放进蓝玉。
绝对不比做了蓝玉刀下鬼,要强上多少的。
众人咬紧牙关,誓死不让。
配刀抽出,眼看血溅当场。
一身影迅速闪出,拦在了蓝玉面前。
“这乃天子亲军,斩杀亲军,等同谋反。”
“你蓝家千百口性命,还要不要?”
傅友德低声滴咕后,蓝玉这才回过神来。
“你实在要救蓝忠,只能找三皇孙了。”
“有三皇孙说话,或许还有转圜之处。”
话才刚说完,蓝玉扭头便走。
手中佩剑扔到地上,也顾不上捡了。
“他娘的,火急火燎的,就不能改改这臭毛病。”
从北镇抚司出来,蓝玉直接去了职大。
前几天,蓝玉和朱允熥在宫中分别后,朱允熥便转而去了职大。
之后的几天,朱允熥一直关注外界消息。
知道老朱雷霆震怒,也知道老朱的旨意。
杀蓝忠一人,能平民愤,也是可取之策。
朱允熥一直没回去,也有不想涉及之意。
毕竟,蓝忠是蓝玉的人。
非杀不可的人,蓝玉要求过来,他救还是不救。
心中正祈盼这事尽快了结,没想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很快在耳边响起。
“求殿下救蓝忠性命。”
朱允熥吃惊扭头,于实站于蓝玉旁边,一脸的无奈。
蓝玉要想进来,哪是于实能拦住的。
更何况,和蓝玉关系摆在那儿。
他要拦着不见蓝玉,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舅爷来了,快去看茶。”
朱允熥招呼一声,走近蓝玉相邀。
蓝玉噗通一声,在朱允熥跟前跪下。
“要是别人的话,臣就不麻烦殿下了。”
“蓝忠跟着臣近二十年,随臣出生入死。”
“给臣挡过多少刀,臣都不记得了,比臣亲儿子都亲。”
“求殿下去和上位说说,饶他一命。”
“只要饶了他,臣定好好管束他,绝不会再犯律。”
做都做了,哪有资格说下次。
像蓝忠这种性子,真不见的能改过自新。
“蓝忠一桉,牵扯大了些。”
“皇爷爷素来爱民,别的还好说,这桉怕是铁桉。”
既然是推辞,那就得温和一些。
“臣知道上位,但蓝忠真不一样。”
“赋闲在京,蓝忠回乡,是臣准允的。”
“出了这样的事,全都是臣的过错。”
“臣愿听发落,只求能饶蓝忠一命。”
蓝忠一头叩地,大有不答应就不起来之意。
“舅爷!”
朱允熥喊了一声,意图扶起蓝玉。
哪知蓝玉挣脱衣袖,竟开始宽衣解带。
浑身上下,疤痕不少。
蓝玉如数家珍,一一数了起来。
哪道疤,是哪场战役所留。
哪道疤,又是为了救谁。
一道道,数的特别清楚。
“臣为大明冲锋陷阵,是为大明流过血的。”
“臣不求别的,只求保蓝忠一命。”
“蓝忠是沙场雄鹰,哪怕是死也该死在战场上。”